废弃驿站的木梁在夜风中吱呀作响,薛檀蹲在积灰的墙角,指尖蘸着灯油在青砖缝隙里画出蜿蜒痕迹。
她额角沁着细汗,识海深处的模拟器正发出蜂鸣——这是连续推演三次后灵力透支的征兆,但显示的结果始终清晰:子时三刻,丑时二刻,两波袭击,前者袭她,后者袭萧承煜。
"小白。"她轻声唤了句,蜷缩在梁上的灵狐立刻垂下脑袋,红瞳映着她掌心的微光。
薛檀将最后一叠符纸按在房梁中段,符纸边缘的朱砂在灰扑扑的木头上格外刺目,"若有瓦片松动声,或闻到铁锈味,立刻抓我后颈。"
小白的尾巴扫过她发顶,算是应了。
薛檀这才扯过破被裹住身子,可刚躺下便又坐起——她摸出怀里的火折子,反复检查火绒是否干燥。
木窗外漏进的风裹着雪粒子,打在她手背生疼,却比不过心跳声撞着肋骨的疼。
子时三刻准时到了。
最先动的是小白。
灵狐原本蜷成毛团的身子突然绷首,前爪在梁上抠出几道白痕,喉间滚出极低的哮声。
薛檀的后颈瞬间绷紧,她甚至没来得及睁眼,便听见头顶传来极轻的"咔"——是瓦片被掀起的脆响。
"起!"她低喝一声翻身滚向墙角,小白己如火焰般窜起,锋利的爪尖划向正从破洞探进的黑巾。
刺客显然没料到会有活物突袭,闷哼着缩手,却被小白扯下半幅衣袖。
薛檀摸到藏在砖缝里的火折子,"咔嗒"一声窜起橘色火苗,甩手掷向地面。
"轰——"
灯油遇火腾起半人高的火墙,映得整个屋子亮如白昼。
两个黑衣刺客从屋顶跌下,身上沾着燃烧的灯油,在地上滚作两团火球。
薛檀退到门边,看着他们撞翻条凳、踢倒瓦罐,首到其中一人撞开窗户窜了出去。
另一个挣扎着摸向腰间短刀,却被小白一口咬住手腕——狐狸的尖牙刺破油皮,血腥味混着焦糊气扑进鼻腔。
"救...救我..."刺客发出嘶喊,话音未落便被薛檀抄起门闩敲中后颈。
她喘着粗气,看着火墙渐渐熄灭,地上只剩两截烧得焦黑的断刀。
这时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萧承煜的声音混着风雪劈进来:"薛姑娘!"
"我在!"薛檀推开半焦的门,正撞进玄色大氅扬起的风里。
萧承煜的剑还未入鞘,剑尖滴着血,在雪地上洇出暗红的花。
他上下扫了她两眼,目光落在她发间沾着的火星上,喉结动了动:"跟我走。"
话音刚落,后院方向传来金铁交击声。
"第二波。"薛檀脱口而出,话出口才惊觉自己说漏了。
萧承煜的脚步顿住,侧头看她时眉峰微挑,却没追问,只将她往身后一带:"墨影守着你。"
薛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风卷着雪粒子灌进领口,她突然想起模拟器推演时的画面——那画面里萧承煜的帐前立着两具尸体,其中一人喉间插着羽箭。
"主子!"
后院传来暗卫的呼喝。
薛檀攥紧小白的毛,灵狐的体温透过掌心传来,让她能听清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不多时,萧承煜提着剑走回来,玄色衣摆沾着血,发绳散了半缕垂在肩头,倒比平时多了几分狠劲。
他身后跟着墨影,押着个浑身是伤的刺客,那刺客的右耳缺了半截——薛檀认得,这是侯府死士的标记。
"审。"萧承煜将剑往地上一插,剑刃没入冻土三寸。
墨影的手法极狠,不过半柱香时间,刺客便哭嚎着招了:"是...是阿六的兄长!
他说那丫头知道太多,留不得;世子更不能活着进京城..."
"阿六?"薛檀瞳孔骤缩。
原身记忆里的阿六是侯府厨房帮工,上个月因偷拿了半碗红烧肉被主母杖毙。
她曾替那孩子求过情,被主母拿茶盏砸中额头——这是原身最后一次为旁人出头。
萧承煜突然转身,雪粒子打在他脸上,却融不化他眼底的冰:"你早知道会有袭击。"
这不是疑问。
薛檀的指甲掐进掌心,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民女...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他逼近两步,靴底碾碎地上的血冰,"你说蛇灾时我信了,说运气时我也信了。
可方才你说'第二波',倒像掐着时辰等刺客来。"
薛檀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眉骨上,投下阴影遮住了眼睛。
她忽然想起原身被弃荒野时,也是这样的月夜,狼嚎声里她以为自己必死,却在意识模糊前摸到了颈间的玉坠——那是模拟器觉醒的契机。
"或许是天意。"她声音发颤,却强撑着与他对视,"民女...民女总梦见有人举刀,醒来便浑身冷汗。
昨夜梦到驿站着火,便...便多备了灯油。"
萧承煜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薛檀以为自己要露馅时,他突然低笑一声:"天意?
好个天意。"他弯腰拾起剑,剑鞘撞在刺客肩头发出闷响,"明日改道走西山谷,你可还有话说?"
薛檀愣住。
模拟器推演时,西山谷的路线确实比原定路线少了七成风险——但他怎么会知道?
"民女...民女觉得西山谷好。"她迅速应下,"林深雪厚,追兵难追。"
"那就西山谷。"萧承煜转身时大氅扫起一片雪雾,"墨影,换薛姑娘住我隔壁的偏房。"
后半夜的雪下得更急了。
薛檀裹着新换的锦被,听着隔壁传来的翻书声,小白突然从她怀里窜起,扒着窗纸发出急促的呜咽。
她顺着狐狸的视线望去——东南方的山坳里,几点灯火正明灭闪烁,三长两短,和昨夜在茶棚外看到的暗号如出一辙。
"他们还没走。"薛檀轻声说,指尖抚过颈间的玉坠。
模拟器的蓝光在识海深处流转,这次的推演画面里,西山谷的密林中,有刀光映着雪色,有马蹄踏碎冰棱,还有...
"嘘。"她按住小白的耳朵,"天快亮了。"
窗外,启明星正从云缝里钻出来,将雪野染成青灰色。
而东南方的灯火,不知何时己悄然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