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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初刻的钦天监笼罩在薄雾中，司天殿的铜鹤嘴里吐出袅袅沉水香，与苏若雪袖间的龙涎气息交织，在晨雾中织成无形的网。她握着银簪的指尖微微发颤，簪头的玉坠映着廊下冰棱，碎成无数个模糊的光斑——正如她此刻纷乱的思绪。
“苏女官，陛下宣你即刻前往紫宸殿。”赵高的尖啸打断沉思，这位新晋的司礼监随堂太监换了身绣着云纹的锦袍，却仍在袖口露出半截夜鸦纹帕子。苏若雪注意到他靴底的红胶土比昨日少了些，定是昨夜又走了曹正淳的密道。
“有劳公公稍候，”她低头整理袖中密信，香粉盒底的“观天者勿困于天”硌着掌心，“容我补个妆。”指尖在粉盒边缘轻叩三下，这是与沈砚冰约定的“危险等级第二重”暗号。铜镜里，她看见自己左眼尾的朱砂痣在烛光下若隐若现——那是七年前为了模仿曹正淳己故的侄女，用凤仙花汁染的，却成了沈砚冰辨认她的标记。
紫宸殿的蟠龙柱上，新绘的二十八宿图还带着松烟味。楚宣帝盯着苏若雪腰间的香粉盒，忽然开口：“听闻苏女官精通星象预言，可曾为自己算过命？”
她跪地时，额头触到冰凉的青砖，闻到砖缝里残留的狼毒草气息——是三日前曹正淳的心腹在此处被灭口。“回陛下，”她解开香粉盒，露出夹层的星象罗盘，“臣昨夜观得‘天权星明灭不定’，正应《太初历》中‘近臣有变’之兆。”
殿中气氛骤凝，赵高的帕子突然掉在地上，露出里面裹着的槐树叶——叶脉间刻着“亥时三刻，西角楼”。苏若雪的指尖在罗盘上划过“天璇星”位，那是赵高作为夜鸦死士“天璇”的标记。楚宣帝的目光在帕子与苏若雪之间逡巡，忽然冷笑：“好个‘近臣有变’，来人，将赵高拿下！”
赵高的惊呼声混着甲胄碰撞声，苏若雪趁机将密信塞进龙案下的暗格——那是今早沈砚冰偷偷告诉她的，藏着前太子案证人血书的地方。走出紫宸殿时，她的袖香里多了份淡淡的焦味，那是密信封口时，她故意用烛火熏过的痕迹，为的是让曹正淳的嗅觉犬——夜鸦死士们误以为她刚从藏书阁废墟归来。
“苏姑娘！”陆少游的呼喊从长廊尽头传来，这位禁军统领的甲胄上挂着冰棱，显然刚从玄武门赶来，“沈兄让我告诉你，赵高的密道通向……”
“通向曹正淳在西郊的私军据点，”她接过话头，香粉盒在掌心轻轻晃动，撒出的不是香粉，而是萤火虫骨灰与糯米粉混合的追踪剂，“劳烦陆统领带人守住密道入口，尤其注意‘摇光星’位的陷阱。”
陆少游望着她袖口的焦痕，欲言又止，最终重重点头：“你自己当心，那老阉狗今早咳血了，怕是要狗急跳墙。”他转身时，腰间佩刀的穗子扫过她的裙角，带出片银杏叶——叶脉间刻着“沈兄在观星台等你”。
观星台的浑天仪在正午阳光中泛着金光，沈砚冰的身影映在青铜表面，显得格外单薄。苏若雪注意到他靴边散落着算筹，摆成的正是她今早传递的“天璇星动”阵型。“赵高招了，”他低声道，指尖划过浑天仪上的火星轨迹，“曹正淳计划在腊八祭天日，用伪造的‘荧惑坠地’天象逼宫。”
她的指尖在浑天仪“心宿二”位置停顿，那里还留着昨夜她与曹正淳搏斗时的血痕：“祭天台下埋了火药，导火索藏在观星巷的槐树下——和七年前前太子案如出一辙。”
沈砚冰忽然转身，眼中映着她发间的玉坠：“你怕吗？”
苏若雪轻笑，香粉盒底的刻字贴着心口：“七年前在乱葬岗，我抱着父亲的骨灰盒，闻着曹正淳袖中的狼毒草味，就己经不怕了。”她忽然凑近，袖香混着他身上的墨味，“何况现在有你，观星者从不独行。”
更鼓响过西通，两人潜入观星巷。残雪在靴底咯吱作响，苏若雪摸着槐树根部的凹痕，忽然摸到块凸起的砖石——与她左臂的北斗刺青形状吻合。“就是这里，”她低声道，算筹在地上摆出“地火明夷”卦象，“当年前太子就是在这里，被曹正淳埋下‘荧惑坠地’的火药。”
砖石移开的刹那，腐臭味混着硫磺味扑面而来。沈砚冰点亮火折子，照亮地道里的火药桶，每只桶上都刻着夜鸦标记。苏若雪的指尖划过桶身，忽然顿在刻着“苏”字的木桶上——那是曹正淳为她父亲准备的葬身之所。
“砚冰，”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帮我个忙。”
他转身时，看见她己褪去外袍，露出左臂的北斗七煞刺青。在火光中，刺青与地道石壁上的星象图重叠，竟形成“荧惑逆位”的阵型。沈砚冰立刻明白她的意图，迅速掏出算筹，在火药桶间摆出防御阵型——这是用星象术将爆炸威力引向地底的“地脉分流”之法。
“你确定要这么做？”他的指尖在她刺青的“煞”字伤痕处停顿，那里曾是她亲手用银簪划开，为的是破除曹正淳的控制。
“总得有人为过去做个了断，”她将香粉盒塞进他掌心，“何况……”她望向地道深处，“我母亲的遗书里说，观天者的袖香，终有一日会化作照亮人心的光。”
更漏声在远处响起，戌初刻。沈砚冰望着她决绝的眼神，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雪夜，她也是这样，用沾满血的小手，将希望塞进他的襁褓。“好，”他握紧算筹，“我陪你。”
地道深处传来机关启动的轰鸣，曹正淳的笑声混着夜鸦死士的呐喊传来：“沈砚冰！苏若雪！你们以为能阻止天命？”
苏若雪的银簪划出寒光，斩断第一根导火索，与此同时，沈砚冰的算筹击断第二根。火药桶在星象阵型中依次爆炸，却没有冲天火光，而是顺着地脉向郊外蔓延。苏若雪的刺青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竟与沈砚冰星盘的缺口形成完整的北斗七星。
“不可能……”曹正淳的怒吼被爆炸声吞没，沈砚冰趁机拽着苏若雪冲向地面。雪夜的月光照亮她苍白的脸，袖间的龙涎香混着硝烟，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澈。
“你看，”她指着天际，荧惑星在爆炸的微光中显得格外明亮，“星星亮了。”
沈砚冰望着她发间的玉坠，忽然明白，所谓袖香，从来不是掩盖血腥的脂粉，而是历经寒冬仍未消散的梅香——正如她十三年的隐忍，终在今夜化作破除迷雾的光。
更鼓敲过五通，两人站在观星巷口，看着远处郊外的火光渐渐熄灭。苏若雪的香粉盒不知何时打开，里面躺着半片烧焦的银杏叶，叶脉间的刻痕却清晰可见：“腊八祭天，破局之时。”
“怕吗？”沈砚冰轻声问，星盘缺口对着她的北斗刺青。
她抬头望向星空，启明星在东方格外璀璨：“不怕。因为我知道，当荧惑照亮人心时，任何阴谋都会在星象下无所遁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