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九的子时初刻,漕运码头的灯笼在江风中摇晃,将沈砚冰和苏若雪的影子拉得老长。沈砚冰穿着更夫的青布衫,袖中算筹敲出的梆子节奏比更鼓慢了半拍——这是顾星澜三日前通过信鸽传来的暗号:"子时三刻,码头三号栈房,星官血现"。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守夜的老者从灯笼后探出半张脸,瞳孔在阴影里泛着幽蓝——那是长期接触狼毒草的症状。苏若雪的指尖划过腰间香粉盒,牡丹纹边缘的金粉轻轻扬起,在老者袖口扫出夜鸦振翅的荧光印记。
"借问老丈," 沈砚冰压低嗓音,算筹在掌心摆出"天枢星位","今夜可有北狄的驼队卸货?"
老者的眼皮骤然收紧,手中的梆子"咚"地磕在青石上,发出裂帛般的响。沈砚冰立刻察觉不对,拽着苏若雪躲进堆着御寒毡的货垛,听见江面上传来木桨划水的声响——三艘盖着狼头纹毡布的大船,正悄悄靠向三号栈房。
"砚冰,看船头。" 苏若雪的银簪在掌心画出北斗,簪头玉坠映着月光,"毡布缝隙里露出的木箱,钉着与朱雀门符纸相同的七星铜钉。"
他顺着她的指向望去,发现每只木箱的铜钉排列成九星连珠状,摇光星位的铜钉颜色较深,分明是用星官血浸泡过的。更夫的梆子声再次响起,这次的节奏竟与曹正淳密室齿轮的转动频率一致,沈砚冰忽然福至心灵:"他们用梆子声传递九星阵的启动信号。"
栈房的木门"吱呀"开启,八个北狄武士抬着木箱鱼贯而入,靴底的红胶土在雪地上留下北斗状脚印。沈砚冰注意到为首武士的耳后有朱砂痣——与顾星澜的标记相似,却多了道刀疤,显然是伪冒的天机阁死士。
"跟着他们," 他低声道,算筹在货垛间摆出"地水师"阵型,"栈房地板下的青砖,刻着《太初历》的‘荧惑坠地’阵图。"
栈房内的烛火映着冰棱,沈砚冰透过毡布缝隙,看见北狄使团首领正在验看木箱。那人穿着绣着九星图的皮袍,袖口露出的青色鳞片与曹正淳如出一辙,手中握着的香粉盒,正是苏若雪七年前遗失的牡丹纹旧物。
"大人," 武士掀开毡布,露出木箱上刻着的星官名字,"朱雀门的符纸己贴好,就等祭天仪轨时——"
"蠢货!" 首领突然甩袖,狼毒草的腥气混着星官血的铁锈味扑面而来,"沈砚冰早就在观星台布了太初历阵,你们竟还按老章程卸货?" 他指向木箱底部,那里用隐血写着"砚冰"二字,"用他的生辰八字做阵眼,才是监正大人的终极杀招。"
更鼓响过三通,苏若雪的香粉盒突然发烫,盒底的"观天者勿困于天"在黑暗中发出荧光。沈砚冰看见她左臂的北斗刺青与木箱上的九星图重叠,忽然想起药庐秤杆上的三十七道血痕——这些木箱里装的,正是曹正淳为九星阵准备的星官骸骨。
"苏姑娘,去切断江面的缆绳," 他将星盘塞进她掌心,"我来对付这些木箱上的机关。" 算筹轻敲木箱铜钉,七星铜钉应声而落,露出里面刻着的"沈砚冰"三字,与砚台底的刻痕完全一致。
栈房的地板突然开裂,沈砚冰坠入暗格时,听见苏若雪的银簪划破空气的清响。暗格里堆满了用油布包裹的弩机,每具弩机上都刻着观星巷百姓的名字,弩箭箭头浸着紫黑色毒液——正是药庐密室里的"七星绝命散"。
"沈灵台郎,别来无恙?" 曹正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站在暗格入口,手中举着苏若雪的香粉盒,"你以为破了符纸和砚台,就能阻止天命?" 他袖口的鳞片在烛火下泛着青灰,显然寒毒己侵入心脉。
沈砚冰望着对方脚下的青砖,发现刻着的正是自己的生辰八字,与玄武门符纸背面的字迹相同。算筹在掌心快速推演,忽然福至心灵:"你要用我的血启动九星阵,可曾想过,观星者的血,从来不是祭天的祭品?"
更夫的梆子声突然变调,敲出"咚—咚—咚"的急促节奏——这是顾星澜约定的"伏兵己至"暗号。沈砚冰趁机甩出算筹,竹筹击中暗格顶部的冰棱,坠落的冰块砸断弩机的弓弦。苏若雪的身影同时破窗而入,银簪刺向曹正淳手腕,香粉盒里的荧光粉撒在九星图上,竟显露出"人定胜天"的反字。
"砚冰,江面缆绳己断!" 她的声音混着江水咆哮,"北狄的船正在顺流而下!"
沈砚冰点头,星盘缺口对准曹正淳的太渊穴:"监正大人,你输了。那些木箱里的星官血,早就在药庐的秤杆上,称出了你的贪婪。" 他忽然指向暗格深处,那里摆着的十二具星官骸骨,胸前都戴着与苏若雪玉坠相同的信物,"他们才是真正的观星者,而你,不过是困在星象里的囚徒。"
曹正淳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望着暗格顶部的冰棱,忽然发现每道冰棱都倒映着沈砚冰的算筹轨迹——那是养父沈修远二十年前就布下的破阵之法。更夫的梆子声再次响起,这次的节奏与浑天仪齿轮的转动完全同步,暗格顶部的冰棱应声而碎,露出上面刻着的"太初历阵眼"标记。
"不可能......" 曹正淳踉跄跪地,香粉盒从手中滑落,"我算准了三十七次星象......"
沈砚冰捡起香粉盒,牡丹纹盒底的刻痕在荧光中格外清晰:"你算准了星象,却没算准人心。" 他望向栈房外,陆少游的禁军己将码头包围,甲胄上的玄武纹在灯笼下泛着冷光,"就像这更夫的梆子,敲了千年,传递的从来不是天命,而是人心里不熄的灯火。"
雪不知何时停了,漕运码头的晨钟响起,惊起江面上的寒鸦。沈砚冰望着暗格里的弩机和星官骸骨,忽然想起七年前乱葬岗的雪。那时他以为天命如冰,不可撼动,如今才明白,再坚固的冰层,也挡不住人心向明的温热。
"砚冰," 苏若雪的指尖划过木箱上的"苏"字官印,"父亲的官印,终于回到该在的地方。"
他点头,望着天际的启明星,忽然看见顾星澜的卦摊灯火在远处闪烁。更夫的梆子声再次响起,这次的节奏轻快而坚定,像极了观星巷百姓撕下符纸时的笑声。沈砚冰知道,梆子声不是终点,而是真正的破局之始。
当楚宣帝的圣旨传入码头,当北狄使团的木箱被逐一打开,当星官骸骨被郑重收殓,所有的阴谋与鲜血,都将在这声梆子响中,化作星幕下的尘埃。而他与苏若雪,终将带着更夫的梆子、砚台的碎冰、香粉盒的余温,在九星连珠的夜,用算筹与血泪,写下观天者的终极答案——天命如梆,人心为槌,每一声敲响,都是人间对光明的呼唤。
漕运码头的水面上,碎冰随着江水流动,倒映着初升的太阳。沈砚冰握着苏若雪的手,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忽然想起养父刻在砚底的"砚冰"二字。原来真正的观天者,从来不是仰望星象的人,而是敢于用热血与信念,在命运的梆子上,敲出自己节奏的人。而这声梆子,终将穿越千年风雪,让星星听见——人心所在,即是天命所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