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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消失了。
只剩下仪器单调而规律的“滴滴”声，和天花板那片刺眼的，无边无际的白。
占有欲。
不甘心。
苏晚最后那几句话，像一枚枚钉子，一字一句，不断地钉入顾衍琛的灵魂。
从未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他。
首到这一刻，才被强行拖拽到一面血淋淋的镜子前，看清了自己真正的嘴脸。
这些天，他只是在为一个脱离掌控的“所有物”，而歇斯底里。
这个认知，比任何枪伤都来得更致命。
它彻底摧毁了他身为顾衍琛，二十多年来建立的所有骄傲和自尊。
爱？
他脑海中浮现出这个陌生的字眼。
什么是爱？
他回溯自己短暂而又漫长的一生。
是对林薇薇那种带着怜悯的庇护吗？
不。
那只是对一个弱者施舍的，廉价的优越感。
那是对秦朗那种兄弟般的情谊吗？
不。
那是上位者对忠心下属的倚重和信任。
那对苏晚呢？
最初，是厌恶和鄙夷，是她不择手段爬上他床的肮脏。
后来，是利用和漠视，是她作为一个“顾太太”的工具价值。
再后来，是暴怒和杀意，是他被“背叛”后，尊严受到践踏的疯狂。
最后……是震惊，是愧疚，是看到她和沈知言站在一起时，那种想要毁灭一切的占有。
这里面，有哪一种情绪，可以被称之为“爱”？
没有。
一种都没有。
苏晚说得对。
他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她从一个任他摆布的棋子，变成了一个能与他对弈，甚至将他一军的棋手。
不甘心她从一个需要仰望他的附属品，变成了连爷爷都想拉拢的利刃。
更不甘心，这把曾经属于他的利刃，在为他斩尽荆棘后，要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他只是，无法忍受这种彻底的失控，无法承认自己的愚蠢的猜测和草率的决断！
心脏的位置，突地传来一阵空洞的、被撕裂的剧痛。
在他觉得彻底看清自己时。
她的脸，却在此刻不受控制地在他眼前浮现。
有她初次和自己结婚时，那副不断讨好他的模样。
有她第二次见到他时，那份懦弱和迁就的神态，以及那条理清晰的“契约”谈判。
有她在银行众人面前，还清两千万时，那份从容与淡定。
有她在书房，向他摊牌，展示那份1.4亿交易记录时，那双清亮得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
有她被他掐住脖颈，濒临死亡时，眼中那破碎的委屈和绝望。
还有，那张截图，她独自一人，在所有人的监视与敌意中，写下那份引爆金融核弹的报告时，那该是何等的孤勇与决绝。
这些画面，一帧一帧，如同最锋利的刀，将他的自我认知，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发现，他记得她的一切。
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个眼神的变化，都清晰得仿佛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这真的是……占有欲吗？
顾衍琛不知道。
他蜷缩在病床上，身体因为剧烈的痛苦和内心的挣扎而不住地颤抖。
在他觉得彻底看清自己地同时，不自觉的陷入了更深地迷惘。
他像一个迷失在茫茫大雾中的旅人，找不到方向，也看不到出口。
时间，就在这种无尽的煎熬中，缓慢流逝。
首到某一刻，他纷乱的思绪，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苏晚说，“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爱这种东西。”
这句话，有问题。
有天大的问题！
如果她不爱他，当初为什么要费尽心机，用下药那种不入流的手段，爬上他的床？
如果她不爱他，为什么又要不顾一切，执意要嫁给他，成为顾太太？
这一切，都与她那句冷酷的“我们之间没有爱”，形成了最尖锐的矛盾。
她说的，不是事实。
她在撒谎！
这个发现，像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瞬间照亮了顾衍琛那片混沌的世界。
他那双黯淡的眼眸里，重新燃起了光。
不是希望的光。
而是一种偏执的，要探究到底的，疯狂的光。
他要问清楚。
他必须问清楚！
他要亲口听她解释，这个无法自圆其说的谎言。
……
苏晚答应了顾鸿远。
这个承诺，成了顾衍琛在无边黑暗中，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他知道她不会走。
至少，在他“康复”之前，她不会走。
于是，一场心照不宣的，幼稚的拉锯战，就此展开。
这天下午，苏晚正在自己的病房里看书，顾忠又一次面无表情地敲开了门。
“苏小姐，二少爷他……情况又有些不稳定。”
苏晚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淡淡地翻过一页书。
“知道了。”
她不紧不慢地看完这一章节，在书页上夹好书签，才起身，跟着顾忠，走向那间她己经无比熟悉的ICU病房。
推开门。
顾衍琛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脸色苍白，嘴唇干裂。
只是，连接在他身上的心电监护仪，那原本平稳的曲线，正在小幅度地，急促地跳动着。
苏晚的目光，在监护仪的屏幕上停留了三秒。
然后，她拉过一把椅子，在离病床最远，也是离门口最近的角落里，坐了下来。
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那本还没看完的书，继续安静地阅读。
她没有看他一眼。
也没有说一句话。
她的存在，就像一件家具，一块背景板，冰冷，沉默，毫无情绪。
而神奇的是，随着她的到来，那台原本还在“滴滴”作响的仪器，竟慢慢地，恢复了平稳。
顾衍琛躺在床上，看着那个坐在角落里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色长裙，病房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她低着头，神情专注，仿佛手中的书，就是她的全世界。
这个画面，静谧，美好。
却又残忍。
她甚至，没有在这片刻的停留中，而给他哪怕一个眼神。
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