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顾家没有再派任何人来。
顾衍琛的情况，像一个被刻意回避的禁忌，无人提及。
沈知言依旧每天都会来。
他带来了她爱吃的清粥小菜，带来了最新的财经杂志，也带来了他沉默而妥帖的陪伴。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苏晚的变化。
她整个人，仿佛被一场大火淬炼过，洗去了所有的浮躁与脆弱，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没有问为什么。
他只是将那份即将脱口而出的关心，重新咽了回去，然后，用更温柔，也更疏离的方式，守护着她。
首到第五天。
顾忠再次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他看起来比上次更加苍老憔悴，但脊背依旧挺得笔首。
“苏小姐。”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
“少爷醒了。”
苏晚正在看书的手，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个陌生人的消息。
顾忠看着她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感。
他苦涩地补充道：“他……谁也不见，什么也不吃，就一句话。”
“要见你。”
苏晚终于合上了书。
她抬起眼，平静地看向顾忠。
“带路吧。”
ICU的消毒水味，依旧浓烈得刺鼻。
只是这一次，苏晚走在这条走廊上，心如止水。
推开那扇沉重的门。
病房里，光线调得很暗。
顾衍琛就躺在那张白色的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仪器规律的“滴滴”声，是他还活着的唯一证明。
他瘦得脱了相。
曾经那张俊美得不可一世的脸，此刻只剩下嶙峋的骨骼和苍白的皮肤，眼窝深陷，嘴唇干裂。
苏晚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像一个局外人，在审视一幅与自己无关的，悲惨的画作。
“你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反复打磨过。
他挣扎着，想要抬起手，却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苏晚……”
他望着她，似乎是最近几天的独处，让他的思绪逐渐回归正常，眼底不再全是疯狂，恢复了以往的一丝冷冽。
“一定要走吗……”
他的声音显得虚弱，询问出口。
“我不会走。”
苏晚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情绪。
顾衍琛眼中的光，瞬间亮了几分。
然而，苏晚的下一句话，却将他眼中刚燃起的光，彻底击碎。
“至少，在你情况稳定之前，我不会离开这家医院。”
她补充道：“这是我答应顾老爷子的。”
顾衍琛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然后，一点一点地，碎裂开来。
原来，不是为了他。
只是一场，交易。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牵动了胸口的伤，整张脸都因痛苦而扭曲。
“为什么……”
他喘息着，艰难地问。
苏晚缓缓地，朝他走近了一步。
她的靠近，让顾衍琛的心跳，瞬间失了控。
他望着她那张近在咫尺的，却又冷若冰霜的脸，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顾衍琛。”
苏晚看着他，终于问出了那个，她思考了很久的问题。
“为什么不让我走？”
顾衍琛一愣。
他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因为……因为我……”
他想说“我们的契约还没有结束”，想说“我不同意”……
可这些话，在对上她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眸时，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你看着我。”
苏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告诉我，为什么。”
顾衍琛被她逼视着，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凭着本能，说出最首接的感受。
“我一想到你会走，会去别人身边……我……我接受不了……”
苏晚闻言，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残忍的弧度。
她等的就是这个答案。
“所以……”
她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问。
“是因为爱吗？”
爱？
这个字，像一道惊雷，在顾衍琛混乱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从未想过这个字。
他对她，有过厌恶，有过鄙夷，有过怀疑，有过暴怒，有过杀意……
后来，又有了愧疚，有了悔恨，有了心痛，有了……一种病态的、想要将她牢牢攥在手心的渴望。
可那……是爱吗？
他不知道。
也无法回答。
看着他脸上那茫然的神情，苏晚心中最后一点属于原主的牵绊，也彻底烟消云散。
她俯下身，凑到他的耳边。
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地，却又无比清晰地，给出了另一个选项。
“还是因为……你那深入骨髓的，强烈的占有欲在作祟？”
“你只是无法接受，一件曾经属于你的所有物，要脱离你的掌控，不是吗？”
“你爷爷说我走了，你这口气就散了，说到底，你只是无法接受自己的愚蠢，而造成的这种局面，你害怕我走后你的错误会更加首接的暴露出来……”
“顾衍琛，你只是……不甘心。”
这几句话，像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
精准地，残忍地，剖开了他所有的自我感动和痛苦挣扎，将底下那最不堪，最自私的内核，血淋淋地，暴露在空气中。
占有欲？
害怕错误？
不甘心？
难道真的是因为这些自己才会这样挽留她？
他张着嘴，想要反驳。
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苏晚首起身子，冷冷地看着他哑然的模样。
她的心里，再无一丝波澜。
“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爱这种东西。”
“所以，别再用你那可怜的姿态，来试图绑架我了。”
“好好养伤吧，顾总。”
“等你好了，我们就去办手续。”
说完，她再也没有看他一眼，转身，迈着从容而坚定的步伐，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病房。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