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江砚比往常安静许多。他帮林疏桐洗完澡,小心翼翼地给她涂防妊娠纹的乳液,江砚放下乳液瓶,帮她穿好睡衣:"我有些害怕..."
"怕什么?"
"怕生产的时候……"江砚避开了她的眼睛,眼眶微微发红。
林疏桐笑出声,却突然倒吸一口气,双手猛地抓住床单。
"怎么了?"江砚瞬间紧张起来,双手悬在空中,不知该碰她哪里。
"没事,"林疏桐缓过气来,"只是宝宝踢得有点用力。"
江砚松了口气,俯身将耳朵贴在她肚子上:"小坏蛋,不许欺负妈妈。"
就在这时,林疏桐感到一阵温热液体从腿间涌出。她愣住了,低头看着迅速浸湿睡裤的液体。
"江砚..."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江砚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羊水破了?"
他像触电一样跳起来,动作之迅猛让林疏桐吓了一跳。接下来的五分钟像快进的电影——江砚以军事化的效率执行了他们演练过无数遍的流程:打电话给医院,拿待产包,帮她换衣服,准备证件...唯一不符合预案的是他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车钥匙。
"深呼吸,江砚。"林疏桐反而成了冷静的一方,"医生说初产通常要12小时以上,我们有很多时间。"
江砚点点头,但表情依然紧绷。他小心翼翼地扶她下楼,每一步都像在拆炸弹。
坐进车里时,林疏桐感到第一阵真正的宫缩袭来,像有人在她腹部拧毛巾。她咬住嘴唇,不想让江砚更紧张,但敏锐如他立刻察觉了。
"开始了?"他的声音变了调。
"嗯,但还不强烈。"林疏桐勉强笑了笑,"别担心,我..."
又一阵更强烈的宫缩打断了她的话。这次她没能忍住一声低吟。江砚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发动车子,双手紧握方向盘,指节发白。
"江砚,"林疏桐在阵痛间隙说,"开慢点,安全第一。"
"我知道。"江砚的声音紧绷,"我需要全神贯注。"
林疏桐想笑,但下一波疼痛让她蜷缩起来。她感到江砚的手突然覆上她的膝盖,温暖而坚定。
"坚持住,疏桐。"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我们马上就到。"
夜色中,车子平稳而迅速地驶向医院。林疏桐透过疼痛的迷雾,看着江砚紧绷的侧脸,突然感到一种奇妙的平静。
医院的走廊灯光惨白,江砚第十次站起来踱步,又强迫自己坐回椅子上。产房外的等待区空荡荡的,只有自动贩卖机发出嗡嗡的运转声。凌晨三点十七分,他的手表指针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像两颗悬在夜空中的小星星。
"江先生,您妻子开到三指了。"护士推门出来通报,口罩上方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比预期快很多,您再耐心等等。"
江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掌心的汗在裤上蹭了又蹭。产房的门再次打开时,江砚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可以进来陪产了。"护士的话让他眼眶突然发热。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他看见林疏桐蜷缩在产床上,头发湿漉漉地粘在额头上,监护仪的曲线像躁动的心电图般剧烈起伏。
"桐桐..."他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腹摸到她指甲边缘的半月牙。那里有她紧张时总会无意识抠出的小伤口,现在又添了几道新鲜的红痕。
阵痛袭来时林疏桐整个人绷成一张拉满的弓,江砚的手骨被捏得生疼却不敢抽开。她喉咙里挤出的呜咽像钝刀般割着他的心脏,监护仪发出急促的滴滴声。"呼吸,跟着我呼吸。"他模仿着产前课学的技巧,却发现自己也乱了节奏。
"麻醉师马上到。"助产士调整着胎心监护仪的探头,"再坚持十分钟。"
这十分钟像被拉长的橡皮筋。江砚用湿巾擦拭林疏桐汗湿的额头。
"要打无痛了,家属扶住她。"麻醉师的声音将回忆打碎。江砚看着那根细长的针管没入妻子腰椎,林疏桐的脊背在他掌心下颤抖,像风中瑟缩的蝴蝶翅膀。他忽然想起她怀孕西个月时,也是这样蜷着身子吐得昏天黑地,却还笑着安慰他:"宝宝在刷存在感呢。"
药效发挥作用后,林疏桐的眉头终于舒展些许。江砚把吸管杯凑到她唇边,让她喝点水。
监护仪突然发出规律的警报声,助产士快步走来:"宫口全开了,准备用力。"江砚感到林疏桐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陷进他掌心的肉里。她仰起的脖颈绷出优美的弧线,喉间溢出的呻吟像被困的小兽。
林疏桐的瞳孔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涣散,江砚把脸贴在她汗湿的额头上,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橙花香气。这是她孕期唯一能接受的洗发水味道,他曾在无数个清晨帮她挽起长发,小心避开孕吐时被泪水和汗水黏住的碎发。
"加油桐桐。"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产房的白炽灯在林疏桐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那些被泪水沾湿的睫毛像雨中挣扎的蝶须。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响亮的啼哭划破产房的紧张空气。江砚的视线瞬间模糊,只看见一团的小生命被托举起来,脐带在无影灯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恭喜,是个健康的男孩。"助产士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剪刀被塞进他手里时,江砚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银色的剪刀刃映出他通红的眼眶,脐带比想象中更有韧性,剪断的瞬间他听到轻微的"啪"声,像命运之线被重新接续的声响。
"七斤二两。"护士将包裹好的婴儿放在林疏桐胸前,她苍白的脸上突然焕发出奇异的光彩。江砚俯身时闻到新生儿特有的奶香,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小家伙皱巴巴的脸上还带着胎脂,却己经会本能地往母亲怀里钻。
林疏桐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婴儿稀疏的胎发上。江砚用指腹接住那滴泪,尝到咸涩的味道里藏着蜂蜜般的甜。
"他眼睛像你。"林疏桐虚弱地微笑,指尖轻轻描摹婴儿的眼睑。
护士接过婴儿做详细检查时,江砚才发现林疏桐的嘴唇己经咬出血痕。他小心翼翼用棉签蘸水擦拭,就像过去九个月里每个她半夜腿抽筋醒来的夜晚那样。产床上的血污和医疗废弃物被迅速清理干净,有人换上了新的床单,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渐渐被晨风冲淡。
婴儿被送回林疏桐臂弯。江砚单膝跪在床边,将他们母子一起拥入怀中。新生儿的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他的食指,那种柔软的触感让他胸口发胀。林疏桐靠在他肩上沉沉睡去,睫毛在眼下投出淡青色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