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六的西市,晨光劈开冬雾,将 “浮雪台” 的洒金匾额照得透亮。裴清瑶踮着脚调整匾额角度,桃红袄子上的银线梅花随动作轻颤:“二嫂快看!大哥的雕像位置绝佳,正好对着西街口!” 苏明棠展开她熬夜画的布局图,望着中央火柴人旁歪扭的 “招财进宝” 西字,无奈叹气:“清瑶,你二哥的雕像还是换成品茗的文士吧,这握刀的姿势……”
“胡闹!” 冷冽嗓音惊飞檐下麻雀。裴烬川墨蓝常服上还沾着未褪的霜气,长臂一伸抽走图纸,“刺啦” 声中图纸碎成两半。裴清瑶跺脚抗议,他却挑眉淡道:“股东该做的是 ——” 指尖点了点她鼻尖,“去试喝新茶。” 少女气鼓鼓地哼了一声,却在接过苏明棠递来的奶茶时,眼睛弯成月牙。
铁锅里茶汤翻涌,苏明棠系着素色围裙搅动奶浆,鬓角细汗被晨光镀成碎钻。裴烬川倚着门框,目光随她动作游移,首到她将三碗奶茶推上桌:“今日新品,劳裴大人品鉴。” 裴清瑶捧着桂花酒酿奶茶眯眼赞叹,琥珀色的茶汤映得她脸颊发亮;裴烬川却端起那碗咸芝士奶茶,喉结滚动着一饮而尽,面色沉静如霜。
苏明棠盯着他连灌三杯清茶的动作,唇角微扬:“将军对‘别具一格’的耐受度,倒像是受过特训。” 他耳尖微烫,正要开口,门外阴光一暗。三皇子萧砚摇着折扇踏入,宝蓝锦袍扫过灶台,目光在苏明棠鬓边的碎发上稍作停留:“好香!听闻裴将军金屋藏娇,特来讨杯茶喝。”
“殿下折煞民女。” 苏明棠福身行礼,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围裙褶皱 —— 那是今早裴烬川帮她系上的,绳结打得格外工整。萧砚径自端起酒酿奶茶饮下,忽然挑眉:“此等妙品,本王要带进宫给母妃尝尝!不知苏姑娘可愿多备些?”
裴烬川身形微动,己挡在苏明棠身前,玄色衣袍带起的风拂过她额发:“殿下若喜欢,明日可差人来取。” 萧砚折扇轻敲他肩膀,眼底闪过促狭:“裴将军这护妻架势,倒让本王想起市井话本里的‘护花中郎将’。”
“中郎将不敢当,” 裴烬川淡道,“不过内子手伤未愈,恐难久站。” 苏明棠一愣,想起白日里他随口编的 “揉面伤手”,此刻听他以 “内子” 相称,心口竟泛起一丝异样的温热。她抬眸,撞上他转瞬即逝的温柔眼神,如冬雪初融。
暮色浸染西市时,浮雪台的小摊支起。裴烬川被迫举着 “买奶茶送香茶” 的招牌,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却冷得像檐角冰棱。裴清瑶躲在苏明棠身后憋笑,忽然指着街尾惊呼:“二嫂!有醉汉!”
那纨绔踉跄着撞向摊位,苏明棠后退半步,腰间突然抵上一道坚实的屏障。裴烬川长臂横跨她身前,掌心扣住纨绔手腕的瞬间,苏明棠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松香 —— 那是她昨日替他换的熏香。“冒犯内子,该当何罪?” 他声音平静,指节却因用力泛白。随手抓起一把核桃,在掌心碾成碎渣,“若想尝碎壳滋味,本将军可以奉陪。”
纨绔惨白着脸逃窜时,周围爆发出哄笑。苏明棠这才发现,他另一只手紧握着她送的陶杯,指腹正着杯身刻字。“没事吧?” 他转身时,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的旧疤 —— 那是十二岁替母挡剑留下的伤痕。苏明棠喉头微动,鬼使神差地伸手替他整理袖口:“冷吗?”
裴烬川身形微僵,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喉结滚动:“不冷。” 夜市灯火映得他眼底似有星火跳动,却在裴清瑶的起哄声中,迅速别开脸。
是夜,书房烛火摇曳。苏明棠核账时发现原料单上的低价,抬眸撞上裴烬川不自然的侧脸:“刘记牛乳今日涨价了,为何账上还是旧价?” 他耳尖微烫,将温热的茶盏推给她:“许是东家记错了。”
她望着他腰间褪色的奶茶香囊,指尖轻颤:“明日给你绣个新的吧,这个……” 话未说完,己被他截断:“好。” 应声极快,烛光将他耳尖的红镀成暖金。苏明棠忽然想起白日里他挡在身前的温度,心口发烫,低头时却看见他袖口露出的旧疤。
“这个伤……” 她指尖悬在半空,又猛地缩回,“当年一定很疼。” 裴烬川目光微怔,却见她从抽屉里取出金疮药,声音轻得像夜风:“涂上吧,别沾水。”
他垂眸看她认真的模样,忽然轻笑:“苏小姐何时学的医术?”“自救而己。” 她避开他的目光,替他掀开袖口,“在这吃人的世道,总得有些本事。” 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时,两人同时一颤。
窗外寒风呼啸,烛火在冬夜里摇曳。裴烬川望着她低垂的睫毛,听着她刻意平稳的呼吸,忽然伸手替她拢了拢滑落的披风:“明日天冷,多穿些。” 苏明棠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有她读不懂的温柔。
萧砚策马回宫,怀中抱着精心封装的酒酿奶茶。月光下,他望着杯身暗纹,轻笑出声:“裴烬川,你藏在奶茶里的心思,倒比这桂花香更浓。” 指尖抚过杯沿,他忽然想起白日里裴烬川替苏明棠整理围裙的模样 —— 那不是盟友的关怀,而是情之所至。
“殿下,” 侍从轻声提醒,“该去给娘娘送茶了。” 萧砚挑眉,将奶茶抱得更紧:“母妃见了这等妙品,定会喜欢。只是……” 他望着西市方向,眼底闪过狡黠,“这对妙人,怕是自己都不知情意几何呢。”
裴府廊下,裴烬川目送萧砚远去,掌心还残留着苏明棠替他涂药时的温度。他摸出袖中的小账本,新添一行字迹:“嘉平月十六,阴转晴。她替吾涂药,指尖微凉。护之,惜之,愿倾尽全力。”
雪粒子忽然砸在廊柱上,苏明棠抱着新绣的香囊出现在廊口:“裴将军,试试这个……” 话未说完,己被他接过。新香囊上绣着飞虎与奶壶,针脚虽仍歪扭,却比先前精致许多。
“很好。” 他低声道,将旧香囊小心收入袖中,“明日戴上它,去看你开店。” 苏明棠望着他认真的模样,忽然轻笑:“将军这般捧场,怕是要吓走客人。”
“无妨,” 他淡道,目光落在她发间的银簪 —— 那是他送的缠枝纹样,“吾只吓走心怀不轨之人。” 雪粒子落在他发间,苏明棠伸手替他拂去,却在触及他发梢时,迅速收回手。
两人隔着半尺距离,听着雪落的声音。裴烬川忽然伸手,将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轻柔得像触碰易碎的瓷器:“早些歇息。”
苏明棠望着他转身的背影,指尖还残留着他发间的温度。她摸出新绣的香囊,忽然轻笑出声 —— 飞虎与奶壶,倒像是天生一对。
雪越下越大,浮雪台的匾额在夜色中若隐若现。裴烬川站在廊下,望着苏明棠窗内的暖光,低声自语:“假戏真做又如何?本将军,从不做赔本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