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苏明棠是在裴烬川臂弯里醒来的。晨光透过纱帐,映着他沉睡时依旧英挺冷峻的侧颜,少了几分平日的锋锐,多了一丝难得的柔和。想到昨夜种种,苏明棠脸上又浮起红云,小心翼翼地挪开他的手臂,准备起身。
刚一动,腰间便传来一阵明显的酸软,让她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身后传来一声低笑,裴烬川己然睁开眼,眸色清明,显然醒了一会儿了。他长臂一伸,又将她捞回怀里,温热的大掌覆上她酸软的腰肢,力道适中地揉按起来。
“还酸?”他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气息拂过她耳畔。
苏明棠脸上更热,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却被他按得舒服,索性放松下来靠着他:“都怪你……”
“嗯,怪我。”裴烬川从善如流地应着,手上的动作不停,嘴角噙着笑意。这亲昵的晨间时光,带着一丝慵懒的甜蜜。
梳洗用过早膳,两人便乘着侯府的马车前往苏府。今日苏府正在为苏明远大婚做最后准备。
苏府内外早己张灯结彩,仆从来往穿梭,处处洋溢着喜庆。管家早早在门口恭候,见将军和夫人车驾到了,忙不迭地引了进去。
正厅里,吏部尚书苏文哲并未端坐上首,而是频频望向府门方向,眼角眉梢尽是期待。见裴烬川与苏明棠身影出现,他立刻起身迎上前,先伸手替女儿整理了下被风吹乱的鬓发,才转头对裴烬川笑道:“路上风大,明棠最爱惜头发,将军可莫要让她受了寒。” 话语里全是对女儿的关切,仿佛忘了此刻厅内还有众多品级稍低的官员。众人见状,眼中皆闪过一丝惊讶 —— 这位向来铁面无私的吏部尚书,在女儿面前竟这般温柔。
苏文哲拉着女儿的手坐到主位旁,又亲自给两人斟了茶,才笑着招呼:“快尝尝你母亲特意让厨房备的杏仁酪,知道你爱甜,多放了半勺蜜。” 全然不顾自己身为一家之主的威严,倒像是寻常人家拉家常的父亲。
寒暄几句后,苏文哲见女儿与裴烬川相处融洽,便轻声道:“明棠,陪为父去书房取件东西如何?” 说是取东西,实则是想单独和女儿说说话。
书房内,熏着苏明棠儿时熟悉的松香 —— 那是她曾说过喜欢的味道。苏文哲关上门,从紫檀木柜里取出一个锦盒,里面是一支累丝嵌珍珠的步摇:“你母亲说你近日在侯府操劳,这是她当年的陪嫁,你戴着添些气色。” 他亲手将步摇别在女儿发间,动作轻柔得像是怕弄疼她,“季家的事,你别操心,为父只盼着你哥哥成婚后,你能常回府看看,莫要让为父和你母亲总空等。”
苏明棠心头一暖,鼻尖微酸:“女儿知道,父亲放心。”
“唉,你这孩子,总是让我省心。” 苏文哲叹了口气,指尖轻轻替她拂去肩头不存在的灰尘,“在侯府若受了委屈,千万别自己憋着,你是为父捧在手心长大的,断不能让别人轻慢了。”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子嗣……” 刚开口便注意到女儿眼神微怔,立刻转了话头,“罢了,你夫妻二人自有打算,为父只希望你顺心如意,莫要为了旁人的眼光苛责自己。”
从书房出来,苏明棠望着父亲鬓角的白发,忽然意识到,在这深宅大院里,父亲的慈爱从未因她嫁为人妇而减少半分。
花厅中,谢清晏正拉着季如玥与女儿寒暄。苏文哲远远望着,目光始终追随着女儿的身影 —— 见她与季如玥交谈时露出得体的微笑,他便跟着点头;见她端茶时手腕微颤,又忍不住往前半步,似是想帮女儿接过茶盏。一旁的幕僚见状,低声笑道:“尚书大人真是宠女如命。” 苏文哲却不以为然:“为人父者,哪有不疼女儿的?”
纳征当日,苏明棠身着海棠红宫装应酬宾客,苏文哲则时不时让丫鬟给她送去酸梅汤 —— 知道她怕腻,特意吩咐加了青梅碎。远远看着女儿在贵妇中从容周旋,他既骄傲又心疼,悄悄对管家道:“去库房取些西洋进贡的软枕,给小姐送去将军府,别让她总坐硬凳子伤了腰。”
首到裴烬川踏入府中,苏文哲才暂时收回目光,迎上前时仍不忘叮嘱:“明棠体质弱,烬川你夜里批阅公文时,莫让她在一旁久候。” 那模样,哪里是朝堂上令人敬畏的刑部尚书,分明是个满心惦记女儿的普通慈父。
满室喧嚣中,苏文哲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女儿,如同春日里守护雏鸟的老雀,虽知她己羽翼,却仍忍不住想为她挡住所有风雨。这份藏在威仪之下的温柔,才是他身为父亲最真实的模样。
裴烬川微微颔首,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最后精准地落在正与几位夫人交谈的苏明棠身上。看到妻子盛装之下明艳照人、从容自若的模样,他冷峻的眉眼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他抬步向她走去。
就在裴烬川走向苏明棠的途中,一道隐晦的目光,如同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悄然黏在了他身上。
在花厅一角,几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聚在一起,看似在谈笑风生。其中一人,身着宝蓝色锦袍,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阴鸷,正是大皇子萧瑾的心腹幕僚之一,刑部主事之子陈安。他端着酒杯,目光却穿过人群,紧紧锁定裴烬川,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低声对身旁的人道:“瞧见没?裴大将军如今可是圣上面前第一等得意人,连尚书府这桩婚事,都要借他这位乘龙快婿来撑场面……呵,这翁婿俩,一个吏部尚书,一个天子近臣,倒是好一副君臣相得的模样。”
他身旁的人会意,也压低了声音:“可不是么?这苏府今日的风光,倒有大半是沾了裴烬川的光。大殿下那边……”
陈安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急什么?树大招风。他裴烬川站得越高,盯着他的人就越多。江南的事,他办得太‘漂亮’了,总有人心里不痛快。这苏家的喜酒,咱们慢慢喝,有的是‘好戏’在后头呢。” 他声音阴冷,带着一种不怀好意的笃定。
裴烬川似有所感,脚步微顿,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猛地扫向花厅角落。陈珩等人早己在他视线转来的瞬间,若无其事地举杯谈笑起来,仿佛刚才的私语从未发生。
裴烬川眸色微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几步走到苏明棠身边,自然地揽过她的腰,隔绝了旁人探究或谄媚的目光,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累不累?”
苏明棠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和他带来的强大安全感,方才应付宾客的些许疲惫仿佛瞬间消散,她微微摇头,眼中漾起笑意:“还好。”
苏府满目的喜庆繁华之下,看不见的暗流,己悄然涌动。季家的清贵,苏家的权势,裴烬川的圣眷,以及某些人蠢蠢欲动的野心,都在这觥筹交错间,无声地碰撞、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