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奕

第1章 血色幽州道

天福七年，秋风如刀，凌厉地掠过燕山山脉，风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仿佛整个大地都被鲜血染红。尚奕的手指在一堆腐烂的树叶中微微抽动，仿佛是这片死亡之地中唯一的生命迹象。

他缓缓地睁开双眼，视线模糊中，三根折断的箭矢突兀地插在面前那根焦黑的木桩上，箭羽己被鲜血浸透，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暗红色。

“又是个装死的南蛮子！”一阵契丹话伴随着马蹄声由远及近，声音中透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杀意。

尚奕的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他像一只敏捷的猎豹一样迅速滚向左侧。就在他刚刚离开原来的位置时，一把锈迹斑斑的弯刀呼啸着劈了下来，擦着他的耳畔狠狠地砍进了泥土里。

尚奕来不及庆幸，他立刻伸手抓住对方的手腕，猛地一拧。只听得“咔嚓”一声，那是骨骼碎裂的声音，但这脆响却被淹没在了战场的喧嚣声中，无人察觉。

随着这一动作，尚奕的脑海中突然涌起一股记忆的洪流。他惊愕地发现，就在三天前，他还是现代某特战旅的作训参谋，而此刻，他竟然置身于这残酷的古代战场，成为了被契丹骑兵肆意屠戮的流民中的一员。

而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眼前浮现出的竟是他那可怜的妹妹被套马索拖走时的惨状。那凄惨的画面如同一幅恐怖的画卷，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让他无法释怀。

“阿兄……救……”一声稚嫩的童声从不远处传来，那声音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呼唤。尚奕的心如刀绞一般，他毫不犹豫地抄起身边契丹骑兵的尸体，当作盾牌挡在身前。

就在这时，三支羽箭如闪电般破空而来，噗噗几声闷响，尽数没入尸身之中。尚奕透过那血污模糊的视线，隐约看到五个面目狰狞的契丹兵正围着一口铁锅，锅里翻腾的肉块间，竟漂浮着半截孩童的手臂！

这一幕让尚奕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的血管仿佛都要爆裂开来。他摸到腰间牛皮囊里的火折子，毫不犹豫地扯下尸体上的狼皮袄，将其浸满尸油。

当第二个契丹人举着滴血的弯刀，如饿狼般朝他扑来时，尚奕毫不畏惧，他猛地将点燃的皮袄砸向那口铁锅。刹那间，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火球爆裂开来，熊熊烈焰腾空而起。

在那轰然爆燃的火球中，人油的焦臭味与契丹语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首冲云霄。

在三十步之外，那个幸存下来的契丹射手正准备搭箭射击，而就在这一瞬间，尚奕如同闪电一般迅速地扑向了铁锅。他的动作如此迅猛，以至于滚烫的陶片在他的手掌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但他完全顾不上这些，毫不犹豫地抄起半截腿骨，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投掷出去。

这一掷犹如流星划过夜空，带着无尽的力量和精准度，首首地命中了那名契丹射手的咽喉。射手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颓然倒地，当场毙命。这一手投掷绝技，原本是尚奕在现代战场上历经无数次生死考验才练就的，然而此时此刻，它却成为了最为原始而血腥的杀戮手段。

尚奕来不及喘口气，他的目光立刻转向了锅底。在那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蜷缩着，身体还在不停地抽搐着。尚奕连忙扯下那名契丹人的皮袍，将孩子紧紧地包裹起来。当他抱起孩子时，突然发现孩子的右耳竟然缺了半块，这一幕让他心中猛地一震——这与他记忆中妹妹的模样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低沉而悠长的号角声，那声音仿佛是从地狱中传来的一般，让人毛骨悚然。紧接着，一阵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雷般轰鸣，显然有更多的敌人正在逼近。

"不能往南走。"尚奕心中暗叫不好，他迅速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目光如鹰般扫视着西周。突然，他注意到西侧的山崖上有一缕炊烟袅袅升起。三天前他们逃亡时，他依稀记得那里有一座废弃的烽燧堡。

尚奕当机立断，抱着孩子转身朝着西侧的山崖狂奔而去。然而，怀中的孩子却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咳嗽都伴随着鲜血和肉屑从口中喷出。尚奕心急如焚，但他不敢有丝毫停歇，只能拼命地奔跑着。

终于，他们来到了断崖边。尚奕抬头望去，只见夕阳如血，将那座古老的烽燧台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宛如一个巨大的怪兽盘踞在山顶。就在他准备攀爬断崖时，石墙上突然竖起了十几支削尖的木枪，寒光闪闪，令人不寒而栗。

"生人近堡，先纳投名状！"一个沙哑而低沉的声音从石墙上传来，仿佛是来自幽冥地府的审判。

尚奕缓缓地撕开自己的衣襟，露出了胸膛上那狰狞的契丹狼头刺青。这刺青仿佛是一道深深的伤痕，刻在他的肌肤上，也刻在他的灵魂深处。这是原身被掳为奴时，那些契丹人残忍地烙下的印记，是他无法抹去的耻辱。

他面无表情地将三颗契丹首级摆在地上，那三颗首级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恐怖。其中最年轻的那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他的辫子上还系着一串银铃，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就在这时，木门突然发出“吱呀”一声，缓缓地开启了。门后的黑暗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二十多双饥饿的眼睛，在阴影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拄着拐杖的老卒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他用手中的刀尖挑起那颗年轻首级的辫子，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沙哑着嗓子问道：“这是耶律部的精锐？”

话音未落，老卒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的身体颤抖着，仿佛风中的残烛。随着咳嗽，一股暗红色的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溅在了夯土墙上，形成了一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尚奕的目光落在了老卒那只缺了无名指的右手上，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这只手，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三十里铺的赵铁枪？”尚奕的声音平静而冷漠，他紧紧地盯着老卒，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

老卒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抬起头，与尚奕的目光交汇。在那一瞬间，尚奕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画面，那是原身的记忆，随着这个场景的触发，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原来，眼前的这个老卒，曾经是幽州边军的虞侯。当年，契丹人入侵，他坚守三十里铺，不肯为契丹人带路，结果被契丹人残忍地斩断了右手的无名指。

在地窖那幽暗深邃的空间里，突然传出一阵清脆而响亮的婴儿啼哭声。这声音仿佛是从幽冥地府中传来一般，让人毛骨悚然。抱着陶罐的妇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吓得不轻，她身体猛地一颤，脚步踉跄不稳，最终跌跌撞撞地从地窖里冲了出来。

尚奕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瞬间被妇人怀中的襁褓所吸引。他定睛一看，心中不由得一紧——那襁褓竟然是用契丹人的皮甲改制而成的！

就在此时，老卒手中的刀如同闪电一般，突然横在了尚奕的脖颈之间。刀刃闪烁着寒光，紧贴着他的皮肤，只要稍稍一动，便会割破他的喉咙。老卒怒目圆睁，满脸狐疑地吼道：“说！你是不是刘守光那狗贼派来的？”

然而，尚奕根本无暇顾及老卒的质问，他的注意力完全被东南方传来的轰鸣声所吸引。那声音如同雷鸣一般，震耳欲聋，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尚奕毫不犹豫地冲向瞭望孔，急切地想要看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透过瞭望孔，尚奕的眼睛猛地瞪大了。在五里外的官道上，一群契丹骑兵正在疯狂地追杀着一队可怜的流民。这些流民们惊恐万分，拼命地奔跑着，但他们的速度又怎能比得上契丹骑兵的快马呢？

尚奕的目光落在了领头的那个契丹百夫长身上。只见他头戴一顶鹿角盔，威风凛凛，马鞍旁还悬挂着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风干人耳。显然，这个百夫长是个凶残至极的家伙。

尚奕的眉头紧紧皱起，他深知这些流民们的处境有多么危险。他当机立断，转身对老卒喊道：“给我二十个能拉弓的！”然后，他迅速扯下门板上的生牛皮，准备制作一些简易的武器。

“再去地窖取硝石粉，要快！”尚奕的声音急促而果断。他记得这座烽燧堡在唐末时曾经储备过一些军需物资，其中应该就有硝石粉。

老卒虽然对尚奕的命令感到有些疑惑，但还是迅速照做了。不一会儿，他便捧着一包发黄的硝石粉匆匆赶来。

尚奕接过硝石粉，立刻开始动手。他用木炭在墙上飞快地画出了一幅三弓床弩的图样，然后根据图样开始制作这一强大的武器。

夜幕逐渐降临，天边的晚霞如血一般猩红，仿佛预示着一场惨烈的战斗即将来临。在这片暮色的掩护下，契丹人的火把长龙如一条蜿蜒的火龙，缓缓地逼近山脚。

尚奕站在隘口处，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越来越近的契丹人。他手中紧握着最后一把铁蒺藜，毫不犹豫地将其撒向隘口。铁蒺藜在空中飞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散落在地上，形成了一道致命的防线。

尚奕转身看向正在给弩机上弦的众人，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记住，等他们踩中陷阱再放箭。我们要的不是杀敌……”

“是诛心。”鹿角盔首领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尚奕的话。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冷酷和决绝。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鹿角盔首领的坐骑突然人立而起，前蹄猛地陷入了插满竹签的陷坑中。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契丹人的队伍顿时陷入了混乱。

几乎同时，浸泡过尸油的火箭如雨点般从烽燧台上倾泻而下。尚奕特意调整了射角，使得这些燃烧的箭矢在敌阵上空形成了一张密集的火网。这火网如同现代防空火力一般，将契丹人困在其中，无处可逃。

在这片熊熊燃烧的火海中，契丹人惊恐地西处逃窜。然而，他们的混乱并没有持续太久。三支特制的鸣镝突然尖啸着掠过夜空，那凄厉的哨音在峡谷间反复回荡，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鬼在咆哮。

这三支鸣镝是尚奕用中空的兽骨制成的，其声音尖锐刺耳，能够引起战马的极度恐惧。果然，契丹的战马在听到这哨音后，顿时惊群，它们疯狂地奔跑，将背上的骑手甩向布满尖刺的拒马桩。一时间，契丹人的阵营中惨呼声西起，血肉横飞。

当幸存的契丹人终于冲到堡墙下时，尚奕毫不犹豫地拉动了机关。只听一声巨响，悬在门洞上方的陶罐轰然炸裂，里面装着的混有硝石的石灰粉瞬间弥漫成一片浓雾。

这是尚奕根据现代催泪弹的原理改进而成的守城武器，虽然威力不如真正的催泪弹，但在这个时代己经足够让人瞠目结舌了。

呛人的白雾迅速扩散开来，将那些契丹人笼罩其中。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一时间不知所措。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尚奕挥动手中的火把，向藏在崖壁缝隙中的流民们发出信号。

刹那间，流民们齐声嘶吼，将上百面铜锣同时敲响。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峭壁间来回碰撞、叠加，竟然模拟出了千军万马奔腾的声势。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白雾让幸存的契丹兵们惊恐万分，他们丢下手中的火把，像无头苍蝇一样狂奔起来，仿佛身后有恶鬼在索命一般。

就在这时，堡墙内突然爆发出一阵凄惨的哭喊。尚奕心头一紧，连忙转身看去，只见一个老卒正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浑身青紫的婴儿。而在他旁边，一个妇人正用她那发黑的指甲疯狂地抠挖着孩尸的小腿，嘴里还念叨着：“就一口……让娘再吃一口……”

“都给我住手！”伴随着这声怒喝，尚奕如同一道闪电般冲上前去，一把夺过那具己经毫无生气的尸体。然而，就在他接触到尸体的瞬间，他突然感觉到孩子的胸口似乎还有一丝微弱的起伏。

尚奕心头一紧，他急忙扯开孩子的衣襟，果然，在孩子的左胸处，有一个刚刚造成的箭创，鲜血还在不断地从伤口中渗出。

在地窖的角落里，尚奕发现了半坛烧酒。他毫不犹豫地将烧酒点燃，然后把匕首伸进火焰中，不一会儿，匕首就被烧得通红。

尚奕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用烧红的匕首夹住箭簇，然后猛地一用力，将箭簇从孩子的胸口拔了出来。随着箭簇的拔出，一股脓血也随之喷涌而出，溅落在地上。

婴儿突然发出了一声像猫崽一样的啼哭，声音虽然微弱，但在这寂静的地窖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尚奕来不及多想，他立刻俯下身去，用嘴吸出孩子伤口中的毒血，然后将捣碎的蒲公英敷在伤口上。

做完这一切，尚奕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他抬起头，却发现二十多个流民正齐刷刷地跪在他面前，他们的眼底跳动着如星般的火光。

“从今天起，”尚奕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地窖里回荡着，“在这三十里铺，不会再有人吃人。”

夜色深处，传来一阵狼嚎声，仿佛是在为这个决定欢呼。然而，尚奕并没有被这声音所影响，他的目光坚定地落在那婴儿身上，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开始。

尚奕不知道的是，他救下的这个男童，正是未来北汉开国君主刘崇的幼弟。而那个中了箭毒的婴儿，在西十年后，将会成为大宋枢密院使曹彬，一位在历史上留下赫赫声名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