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安是被窗台上的铜铃铛惊醒的。
晨光透过纱帘漏进来,他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斑,后颈还残留着昨夜那种被阴寒浸透的麻痒。
枕头边压着半本《湘西赶尸秘录》,封皮泛着旧牛皮纸的暗黄,是母亲失踪前塞在他书包夹层里的——十二年来他只当是本旧书,首到昨夜镜中瞳孔泛起淡金,才想起书页间夹着的褪色黄符。
他翻身坐起,指尖抚过书脊上的霉斑。
当翻到第三十七页时,一行朱笔批注突然刺进眼底:"借寿婴灵,未足月而夭,怨气蚀骨,附母体夺阳寿补轮回。
其兆有三:孕者身冷如霜,呼吸与胎息相悖,夜半腹痛如绞。"
纸页在指缝间簌簌作响。
周承安喉结滚动两下,想起昨夜后视镜里母亲的身影——她垂眸时发梢滴水的模样,和这页书角被水浸过的褶皱如出一辙。
"不是巧合。"他把书按在胸口,心跳声撞得肋骨生疼。
手机在床头柜震动,是租车平台的接单提示,他扫了眼屏幕,手指突然顿住。
订单地址:城南第一中学旧址。备注:"我怀孕了,请慢一点开。"
废弃的城南一中,那片三年前就被封了的荒楼,此刻在导航地图上泛着灰扑扑的光。
周承安摸出兜里的黑驴蹄子,用红绳缠了三圈,又往左手心吐了口唾沫,把朱砂符拍在座椅下方。
暮色漫进车厢时,他把车停在了生锈的铁门前。
路灯只亮了一盏,昏黄的光裹着满地碎玻璃。
穿米色风衣的女人正背对着他,隆起的腹部顶得衣摆紧绷。
她听见脚步声转过脸,周承安的后颈立刻炸起一层鸡皮疙瘩——那是张过于苍白的脸,眼尾青黑如墨,连唇色都泛着不真实的灰。
"师傅,去城北妇幼。"她扶着车门坐进来,指尖擦过周承安手背的瞬间,他差点没忍住缩回手。
那温度比冰块还凉,像攥着块泡在冷水里的石头。
"您这...月份大了吧?"他发动车子,余光瞥见她放在膝头的手。
指甲盖泛着青,指节微微发颤,可腹部却稳稳的,连安全带勒出的弧度都没变化。
"七个月。"她垂眸摸了摸肚子,声音轻得像叹息。
车载空调突然"嗡"地一声,吹出的白雾里裹着股腥甜,周承安猛吸了下鼻子——是铁锈混着血的味道,像极了停尸房里浸泡福尔马林的抽屉。
他悄悄把黑驴蹄子攥进掌心。
车子驶上环城路时,温度开始往下掉。
周承安看了眼仪表盘,空调明明关着,车内温度计却从二十三度跳到了十五度。
后视镜里,女人的头发正在无风自动,几缕发丝缠上她的脖子,勒出红痕。
"还给我...还给我..."
呢喃声从后座传来。
周承安的太阳穴突突首跳——这声音不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倒像是从她肚子里挤出来的,带着婴儿啼哭般的尖锐尾音。
他猛踩油门冲过一段坑洼路,车身剧烈颠簸时,女人的头重重撞在车窗上。
"啊!"她突然尖叫,双手死死抠住座椅,指缝里渗出黑褐色液体。
周承安下意识踩刹车,却看见更骇人的一幕:她的眼球正在往上翻,眼白里爬满血丝,而隆起的腹部竟在有规律地鼓动,像是什么东西在里面攥紧了拳头,一下又一下地捶打她的子宫。
"操!"他咬着牙把车开上辅路,荒草刮得底盘哗哗响。
黑驴蹄子被攥得发烫,他猛拍在中控台上,"砰"的一声闷响里,车厢内的寒意突然像被抽走了。
女人瘫在座椅上,浑身湿透,眼神却清明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摸了摸嘴角的黑液,一脸茫然:"师傅...我是不是睡过去了?"
周承安盯着她颤抖的手,没说话。
等她付完钱下车,他才发现副驾座上躺着只红绣鞋——巴掌大的小鞋,鞋面上绣着并蒂莲,鞋底用朱砂写着一行字:"十二年前,她们也来过这里。"
晚风灌进车窗,铜铃铛"叮"地轻响。
周承安捏着红绣鞋的手指发紧,十二年前那个暴雨夜突然在眼前闪回:母亲蹲在玄关,发梢滴着水,手里攥着的铜铃铛,和他腕上这只一模一样。
他低头盯着鞋底的字,喉咙发涩。
手机屏幕亮起,是租车平台的提示音,下一单的地址跳出来——又是城南第一中学旧址。
周承安把红绣鞋塞进内袋,发动车子时,后视镜里又浮起一片雾。
他盯着雾里那个穿白大褂的身影,她的嘴唇动了动,这次他听清了。
"去旧楼。"
次日清晨,周承安把红绣鞋揣进外套最里层的口袋。
城南第一中学旧址的铁门挂着新锁,可围墙角落有个被荒草盖住的缺口。
他弯腰钻进去时,听见楼里传来一声婴儿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