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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出租车前挡风玻璃斜切进来时，周承安正把车停在城南一中旧址的铁栅栏外。
他昨晚只眯了两个小时，眼下浮着青黑，右手却始终压在内袋上——那里装着那只红绣鞋，金线绣的并蒂莲隔着布料硌得他掌心发疼。
锈迹斑斑的栅栏门虚掩着，门牌号"城南一中"的铜字掉了半边，在晨雾里像块剥了皮的伤疤。
周承安推开门时，门轴发出的尖啸惊飞了几只麻雀。
他顺着杂草丛生的操场往教学楼走，鞋跟碾过碎砖的声音格外清晰——这是他第三次检查鞋底的糯米包，确认没有漏撒。
"找谁？"
沙哑的询问从传达室传来。
周承安转头，看见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趴在窗台上，蓝布工装洗得发白，手里的竹节烟杆还冒着细烟。
老头的眼神却不像普通老人那样浑浊，像是两潭结了冰的水，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个遍。
"张叔？"周承安摸出手机，调出社区论坛里"旧楼管理员张守财"的联系方式，"我是昨晚在论坛私信您的周承安，想问点十二年前的事。"
张叔的烟杆在窗沿敲了敲，火星子簌簌掉在青石板上："进来吧。"
传达室很小，墙上挂着褪色的值班表，玻璃柜里摆着几瓶风油精和半块肥皂。
周承安把红绣鞋放在满是茶渍的桌上时，张叔的手指突然抖了一下，烟杆"当啷"掉在地上。
"这鞋......"张叔弯腰捡烟杆的动作慢得像电影慢放，再抬头时，眼角的皱纹里浸着水汽，"是当年那个地下诊所的孩子们留下的。"
周承安的后颈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昨晚查过旧报纸，十二年前城南一中确实被查封过非法医疗点，但报道只说"无牌诊所"，没提具体内容。
"那诊所专收未成年闺女。"张叔摸出块皱巴巴的手帕擦手，指节泛着青，"手术台就设在地下室，孩子没成型就被装在塑料桶里。
警察来的时候，地下室堆了十七个桶......"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帕捂在嘴上，指缝里渗出点暗红。
周承安喉结动了动："那些孩子......"
"没见人来领。"张叔吐了口带血的痰在脚边，"我当时是清洁工，有天倒垃圾时瞅见桶盖没盖严——"他突然打了个寒颤，瞳孔缩成针尖，"里面有双小红鞋，跟你这只一模一样。"
周承安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裤腿。
他想起昨夜后镜里的白雾，想起母亲腕间铜铃的响声，喉咙发紧："我妈......十二年前是不是来过？"
张叔突然不咳嗽了。
他盯着周承安腕间的铜铃看了许久，烟杆在桌上敲出规律的声响："穿白大褂的女人，总问'阴阳见证者'的事。
最后一次来是个雨夜，她站在地下室门口，手里攥着个铜铃铛，跟你这串一个纹路。"
周承安的呼吸陡然加重。
他想起十二岁那年的雨夜，母亲蹲在玄关，发梢的水滴滴在瓷砖上，腕间铜铃被攥得死紧，说"小安乖，妈妈去办点事"。
后来他等了三天三夜，只等来警察说"失踪人口"。
"她进地下室了？"他的声音发颤。
张叔摇了摇头："我想拦，她冲我笑，说'他们在等能看见的人'。
再后来......"他突然闭了嘴，指节叩了叩红绣鞋，"你要是想知道，今晚三点去三楼最东头的教室。"
深夜两点五十五分，周承安站在旧教学楼门口。
他往掌心吐了口唾沫，把朱砂符塞进后颈衣领，又摸了摸腰间的糯米袋——这是母亲笔记里写的"三重护"：符镇魂，米压煞，黑驴蹄子破阴。
楼道里的霉味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扶着墙往上走，墙面的灰簌簌掉在手上，黏糊糊的，像......他猛地顿住脚步——月光从破窗照进来，墙面上隐约有个手掌印，比的小一圈，指缝间还凝着暗褐色的痕迹。
三楼尽头的教室门虚掩着。
周承安刚走到门口，后颈的符纸突然发烫。
他屏住呼吸，听见门里传来"咕噜咕噜"的水声，接着是一声极细的啼哭，像小猫被捂住了嘴。
"来了。"他摸出黑驴蹄子攥在左手，右手探进糯米袋。
啼哭突然拔高，像是被人掐着脖子的尖叫。
门"吱呀"一声被风吹开，一道白影"刷"地贴在门板上——是只苍白的小手，指甲盖泛着青黑，手背上还沾着没擦净的血渍，正攥着一只红绣鞋。
周承安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想起母亲笔记里写"婴灵索命先现物"，猛地撒出一把糯米。
白米打在小手上，冒起滋滋的青烟，那手发出刺耳的尖啸，指甲在门板上抓出五道深痕。
"借寿的才是目标。"周承安咬着牙，黑驴蹄子重重砸在门缝上。"砰"的一声，小手"嗖"地缩了回去，啼哭瞬间消失，只剩风穿过破窗的呜咽。
他退到楼梯口时，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
月光被乌云遮住，楼道里黑得像口井。
周承安摸出手机照路，屏幕亮起的瞬间，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你母亲没死，她在等你。"
发件人是一串乱码。
周承安的手指抖得厉害，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他蹲下身去捡，余光瞥见台阶上有个小红点——是刚才撒落的糯米，在黑暗里泛着幽蓝的光。
回到车上时，后镜里又浮起了薄雾。
周承安把红绣鞋掏出来放在副驾驶，借着仪表盘的光，看见鞋帮内侧有一行极细的绣字："安儿周岁，母手作"。
他的喉结动了动，从储物格里摸出个磨旧的笔记本——封皮上写着"周素兰·阴阳见证者观察记录"。
夜风掀起纸页，最后一页的字迹被水晕开，只隐约能看见"地下室轮回阵"几个字。
手机在大腿上震动起来，他盯着那条短信，首到屏幕自动熄灭。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在红绣鞋上镀了层银边，像极了十二年前那个雨夜，母亲腕间铜铃泛着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