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安的指尖在青铜铃铛上微微发颤,铃铛上的赶尸咒文烫得掌心发红。
他望着那抹蓝布衫,喉结动了动,又喊了一声“妈”,尾音像被水浸过的棉线,软得发颤。
白瞳女人的嘴唇开合,声音比记忆里轻了许多:“你不该来的……我己经无法回头。”她的眼尾还留着他熟悉的细纹,可那片纯白里没有半分温度,像两潭结了冰的泉水。
周承安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暴雨夜,母亲给他盖被子时,指尖也是这样凉,却裹着晒过太阳的棉絮香。
“疏桐,”他侧头时耳后青筋首跳,“试试你那本手抄本里的唤醒咒。”
林疏桐的手指在《玄门要术》上快速翻页,镜片后的睫毛急促颤动——她能看见,那团附着在女人身上的黑气正顺着她的脊椎往上爬,像条吐信的毒蛇。
“静心咒对残魂没用,”她咬着唇翻到某一页,“但《引魂诀》或许能……”
咒语刚念到第三句,蓝布衫女人突然弓起背,喉咙里发出指甲刮黑板的声响。
周承安看见黑色液体从她嘴角溢出,滴在青石板上滋滋冒白烟,那味道像烧糊的艾草混着腐肉。
“我是守护者……我是祭品……我是轮回的锁链!”她的声音分裂成雌雄两重,尾音陡然拔高,震得古庙的断瓦簌簌往下掉。
林疏桐的雷击枣木剑“嗡”地出鞘,剑尖的幽蓝光芒撞在黑气上,溅起星星点点的火星。
可那女人只是转头看了他们一眼,白瞳里翻涌的黑雾便裹着她向后退去,眨眼间消失在残墙后的阴影里。
“妈!”周承安追出去时撞翻了半块断碑,膝盖磕在碎石上的疼都没知觉。
他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混着身后林疏桐的喊“承安,等等!”可那抹蓝布衫像根针,扎在他视网膜上,他必须追上,必须问清楚——十二年前那个雨夜,她是不是也这样跑着,是不是也这样被黑雾拽着走?
迷雾不知何时漫了过来,沾在脸上凉丝丝的。
周承安的阴阳眼残脉烧得眼眶发疼,他看见雾气里飘着无数半透明的影子,有裹襁褓的婴儿,有披头散发的女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飘。
他跟着那些影子拐过三道断墙,脚底下的碎石突然变成了青石板,再抬头,面前是座半掩的石门,门楣上的砖雕己经风化,却还能认出是“镇灵”两个字。
石室里的月光更亮了些,照见中央立着面一人高的铜镜。
周承安的呼吸在瞬间停滞——蓝布衫女人正坐在铜镜前的石凳上,手里捏着根染血的银针,针尖正抵着太阳穴。
“别碰!”他扑过去时指尖擦过她的手腕,却像穿过一团烟雾。
那种落空的触感让他浑身发抖,“妈,你干什么?”
女人的手顿了顿,银针在皮肤上压出个红印。
她望着铜镜里的自己,镜中倒影却不是白瞳,而是十二年前的模样:鬓角别着他送的塑料花,眼角还带着笑。
“这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只有让我彻底死去,归墟之门才不会开启。”
周承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母亲失踪前最后一晚,给他织毛衣时被毛线针戳破手指,血珠滴在毛衣上,她还笑着说“小安属火,这是给你添点阳气”。
此刻那根银针上的血,和当年的血珠一样红,红得让他心口发闷。
“你疯了?”他绕到石凳前,试图抓住她的手,可手掌每次穿进她的胳膊,都像浸进冰水里,“我是你儿子,我带你回家,我们回老房子,你给我煮酒酿圆子,我给你修漏雨的屋顶……”
女人终于转过脸来,白瞳里滚出两颗泪,砸在蓝布衫上晕开深色的痕。
“对不起,妈妈没能保护好你……”她的手突然用力,银针没入眉心的瞬间,周承安听见骨裂的轻响,“现在,轮到你保护这座城市了。”
石室剧烈震动,铜镜“轰”地炸裂,碎片像银蝶般飞旋。
周承安被气浪掀翻在地,看见无数金色符文从镜中涌出,形成一道光幕,那些在迷雾里飘的婴灵、黑影撞上去,瞬间化作青烟。
他跪在地上爬向那道逐渐消散的蓝布衫,指尖终于触到一片温热——是母亲的手,真实的、带着体温的手,只握了他三秒,便像晨雾般散了。
“承安。”林疏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沙哑。
她蹲下来扶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服渗进他后背,“她完成了使命。”
周承安抬头,看见光幕正在闭合,最后一行符文在空气中缓缓显现:“归墟之门,将在三年后重启。”
三天后凌晨两点,周承安擦着出租车的后视镜,手机接单提示音突然响起。
他低头看了眼屏幕,接单地址栏里的字让他后颈发紧——城北拆迁区。
“叮——”
系统提示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望着后视镜里自己发红的眼睛,摸了摸副驾驶座位下的青铜铃铛。
风从开着的车窗灌进来,带着点若有若无的阴火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