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林夏在云岭之间的疲惫,远在滨城的沈星遥颓废像沼泽,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他日复一日地沉浸在工作中,不敢停下,因为他怕,怕自己一旦停下,对林夏的思念便从那一点喘息的缝隙中不断的钻出来,可越是这样,他越不由自主的想起她。
夜深人静时,他看着镜子里那个失魂落魄的男人,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和厌恶。这就是他?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守护她,却最终用爱把她逼走的男人?
烦躁之余,他翻找抽屉时,无意中再次打开了那个装着十年明信片的旧纸箱。一张张卡片散落出来。他随手拿起一张,是撒哈拉的星空。背面,“平安喜乐”西个字依旧遒劲。他仿佛看到当年伏案书写的自己,一笔一划间,全是无声的祈愿。
平安喜乐。
他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世界各个角落,用这西个字无声地祈求着她。这是他爱她的方式,是他所能想到的最深沉的牵挂。
可如今呢?她在哪里?
那个地图上几乎找不到的、偏僻的云岭乡!
她安全吗?那里闭塞落后,山路崎岖陡峭,会不会有危险?
她快乐吗? 离开熟悉的一切,投身于陌生的艰苦环境,她是否承受着难以言说的孤独?
那里的校舍是否漏风漏雨?山里那么冷,她带的衣物够不够暖?
她吃得惯吗? 那粗粝的乡间饭菜,她瘦弱的身体能否承受?
会不会生病?乡里缺医少药,若她病了痛了,谁来照顾?
会不会害怕?*在寂静无边的深山里,在那些不眠的夜晚,她是否也曾感到恐惧和无助?
她离开时带走的,是那张他最后寄出的明信片吗?那薄薄的一张纸,会不会就是她在那个遥远异乡唯一的、可怜的慰藉?
这些念头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每一个问号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反复剜割着他早己千疮百孔的心。他紧紧攥着那张撒哈拉的明信片,纸张边缘几乎要嵌进掌心的皮肉里。巨大的愧疚、无边的担忧和一种近乎灭顶的恐慌,排山倒海般压垮了他!
不!这绝不是他当年写下“平安喜乐”时所期望的结局!他祈求她平安,却让她独自漂泊在未知的险境!他祈求她喜乐,却用自己的爱将她逼进了孤独的角落!
看着那一张张明信片,他突然想到,既然他给她的爱成了负担?那他就换一种方式!这个念头一出现,瞬间劈开了连日来的混沌与绝望。他不能再这样躲在滨城的阴影里,用工作麻痹自己,任由思念和无力感啃噬灵魂!他要去她身边!哪怕只是远远地、像个沉默的影子,只要能确认她的平安,能呼吸到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就足够了! 这个想法一旦破土,便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席卷了他所有的犹豫和怯懦。
他要去告诉她,用尽他所有的力气和真诚告诉她:她林夏,从来就不需要“配得上”他沈星遥的爱!这念头在他胸腔里轰鸣,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她本身就是光!是穿透他十年灰暗人生、指引他方向、温暖他冰冷的星辰!是他心甘情愿追逐仰望、耗尽一生热情也要靠近的存在!那份爱从来不是她需要背负的重担,而是他沈星遥生命中最珍贵、最不容亵渎的宝藏!
她害怕承载不起?这个认知像针一样刺在他心上,带来尖锐的痛楚,但随即被更汹涌的勇气覆盖。好!那他就站在她身边,不是居高临下地施予,而是并肩而立!他要成为她的土壤,她的壁垒,她的支撑!她所有的害怕、所有的脆弱,他都愿意用双手去承接,用肩膀去分担!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在远处投射爱意的胆小鬼,他要成为一个有血有肉、能和她一起面对风雨的同行者!
多日来沉甸甸压在胸口的阴霾,被这股决绝的洪流瞬间冲散、涤荡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滚烫的决心,一种从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力量感,瞬间充盈了他干涸的西肢百骸。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指尖都因这强烈的情绪而微微发麻震颤。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披上了无形的铠甲,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和坚定。
“砰!”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压抑许久后终于爆发的力量感,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像一头被囚禁太久终于挣脱牢笼的困兽,目标明确地冲向浴室。冰冷的水龙头被拧到最大,他毫不犹豫地将整张脸埋进刺骨的冷水里!那冰冷像无数根细针扎进皮肤,激得他一个寒颤,却奇异地浇熄了血液中翻腾的燥热,让那股决心更加清晰、更加冷冽地沉淀下来,凝成钢铁般的意志。水珠顺着他的下颌、脖颈滚落,滴在衣襟上,也像是在洗刷掉过去的颓废和软弱。
他胡乱抹了一把脸,水珠飞溅。镜子里映出一张湿漉漉的脸,但那双眼睛——那双曾布满血丝、充满疲惫和空洞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像被点燃的寒星,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炽热与决然!所有的犹豫、彷徨、自我折磨都被这火焰焚烧殆尽,只剩下一个清晰无比的目标:去见她!立刻!马上!
他抓起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动作却异常沉稳。屏幕解锁,找到王明的名字,没有丝毫迟疑地按下了拨号键。电话接通前的短暂寂静里,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 那不再是颓败的挣扎,而是出征的战鼓。
“王助。”电话接通,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甚至超越惯有的沉稳,那是一种经历过深渊又爬上来后的、带着磐石般重量的平静。然而,在这平静之下,却蕴含着不容置疑、不容抗拒的指令,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钢铁,掷地有声:
“立刻帮我订最快一班飞往云岭附近的机票。现在。马上。所有事情,等我回来处理。”
“对了,再帮我查清‘萤火助学’云岭乡支教点的所有信息,包括具置、交通状况、当地联系人。帮我准备一辆性能最好的越野车,配齐高原应急装备、常用药品、耐储存的食物和适合孩子用的学习用品、御寒衣物。还有……”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准备一部卫星电话,尽快!”
电话那头的王明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沈星遥语气中的决绝让他不敢多问:“是!沈总!我立刻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