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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蝶》的首播视频在热搜上挂了三天，林雨晴的手机从早到晚都在震动。
清晨七点，她蹲在"萤火"舞团的练功房里，给小豆子系舞蹈鞋的鞋带。
小男孩的脚趾头在粉紫色的鞋尖里动了动，突然踮起脚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雨晴老师，昨天有个阿姨在幼儿园门口问我，是不是被你骗来跳舞的。"
林雨晴的手顿了顿。
她想起昨夜刷到的评论——"这女孩眼睛真亮，可惜被当工具人了"，想起今早送孩子们来的王奶奶欲言又止的表情。
正要开口，手机在裤袋里又炸响，是周子墨的视频通话。
"林老师，我在你楼下。"屏幕里的自媒体导演举着摄像机，雨丝顺着镜头往下淌，"就十分钟，就说两句话。"
林雨晴把小豆子交给助教，推开练功房的门。
梅雨季的风裹着湿气涌进来，周子墨的冲锋衣肩头全湿了，摄像机镜头却擦得锃亮："我想拍个短片，主题是'在暴雨中跳舞的孩子们'。
他们的笑，他们的汗，他们摔在泥里又爬起来的样子。"他的喉结动了动，"你知道的，现在全网都在问'雨神舞姬'背后的故事，我不想让那些故事变成别人嘴里的苦情戏。"
林雨晴望着他发梢滴落的雨珠。
三天前谢幕时那个举着"不被定义的女性"灯牌的女孩，此刻正从她脑海里闪过——如果连周子墨这样的记录者都要退一步，孩子们的眼睛该被谁看见？
"后天下午三点，儿童福利院后巷。"她转身回屋拿伞，听见周子墨在身后喊："我带了防蚊液！
那些巷子蚊子多！"
拍摄当天的雨比预报的大。
林雨晴穿着洗得发白的舞蹈服，带着七个孩子站在积水里。
小豆子第一个跳起来，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裙角："老师老师，像不像我们在池塘里抓蝌蚪？"
周子墨的镜头追着孩子们跑。
扎羊角辫的小满摔了个屁股蹲，却笑着举起沾泥的手："我是泥娃娃蝴蝶！"林雨晴弯腰拉她起来时，镜头扫过她膝盖上的旧疤——那是她十二岁在垃圾站躲雨时被碎玻璃划的，和小满腿上的新擦伤叠在一起。
"停！"周子墨突然喊停，摄像机镜头在发抖，"你们看天上。"
阴云裂开条缝，阳光漏下来，照在孩子们湿漉漉的发梢上。
林雨晴鬼使神差地转了个圈，水痕在地面画出银亮的弧。
小豆子跟着转，小满跟着转，七个孩子像七只跌跌撞撞的蝴蝶，扑进她张开的臂弯里。
"卡！"周子墨的声音带着鼻音，"这一段，够了。"
三天后，林雨晴在"萤火"的办公室拆外卖时，手机弹出推送："爆款'雨神舞姬'新短片上线"。
她咬着筷子点开，屏幕里的画面却让她筷子"啪"地掉在桌上——
镜头里的她皱着眉蹲在积水里，背景音是煽情的女声旁白："当贫困成为表演的道具，这些孩子的眼泪，究竟是为生活，还是为镜头？"画面切到小豆子摔在泥里的瞬间，慢镜头里他的脸从笑变成懵，旁白继续："有人说这是救赎，可谁又能保证，不是另一种剥削？"
评论区的红色提示在疯狂跳动。"消费苦难""蹭流量""伪公益"的字眼刺得她眼睛疼。
她翻到最后一条热评："建议查查'萤火'的账目，别让慈善成了个人捞金池。"
手机在掌心发烫，她突然想起拍摄那天周子墨说的话："原始素材我存了三个备份，云盘加密，电脑锁进保险柜。"可此刻她登录周子墨的云盘，显示"该文件己被删除"。
"叮"的一声，顾承渊的消息弹出来："来我办公室。"
他的书房里，两台电脑并排亮着。
一台放着被篡改的短片，另一台是不断滚动的代码。"清风舆情。"顾承渊的指尖敲了敲屏幕，"他们擅长把白的剪辑成灰的，半年前搞垮过山区助学项目，三个月前抹黑过流浪动物救助站。"他调出一段监控录像，画面里是个穿职业套装的女人，正把U盘插进周子墨的剪辑电脑——是程悦，沈佩瑶的秘书。
"妈妈？"林雨晴的声音发颤。
顾承渊关掉监控，从抽屉里拿出个牛皮纸袋："她让人在剪辑室装了针孔摄像头，程悦进去时，摄像头刚好坏了。"他的拇指着纸袋边缘，"但清风舆情的操作记录删不干净。
我让人查了他们的资金流向——上季度有笔五百万的转账，来自顾家慈善基金会。"
窗外的雨又大了。
林雨晴望着窗玻璃上的水痕，想起沈佩瑶信里写的"放手让你去飞"。
原来有些手，松开时还攥着线。
手机突然震动，是电视台的采访邀请："林老师，关于'利用儿童牟利'的争议，您有什么要回应的吗？"
林雨晴望着顾承渊电脑上跳动的代码，望着窗外越下越急的雨，突然笑了。
她按下拒绝键，转身对顾承渊说："明天陪我去儿童福利院。"
"做什么？"
"拍原片。"她的眼睛亮得像暴雨里的星子，"那些被剪掉的笑，被加速的跑，被静音的欢呼——我要让它们重新，跳给全世界看。"林雨晴把手机倒扣在化妆镜前，镜面映出她素白的舞裙。
剧场后台的灯光有些晃眼，她伸手按住胸口——那里还留着看篡改短片时的钝痛，但此刻跳动的频率，是破茧前的震颤。
“要开始了。”场务在门外敲了敲，声音带着敬意。
她没开首播，没找团队，只让周子墨架了台最老的DV机。
镜头红灯亮起的瞬间，她忽然想起小豆子踮脚亲她时，睫毛上沾着的那粒水珠。
第一支旋转，足尖碾过地板的轻响像雨丝落进水潭。
她想起暴雨里小豆子溅起的水花，想起小满摔在泥里还举着的脏手，想起所有被剪掉的、孩子们眼睛里的光。
手臂慢慢扬起，指尖划出的弧线是小满扎着羊角辫蹦跳的轨迹；大跳时裙裾翻卷，是小豆子喊“池塘抓蝌蚪”时溅起的涟漪。
当她单膝点地，掌心轻轻按在地面，镜头里映出她膝盖上的旧疤——和小满腿上的新伤重叠的瞬间，一滴泪坠在疤上，晕开细小的水痕。
视频发送键按下时，窗外的雨正敲着玻璃。
她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微博草稿：“如果语言无法解释，就让身体来说话。”发送的提示音刚响，手机就震动起来——是顾承渊的消息：“需要我做什么？”
她回了个“等”，把手机塞进舞裙口袋。
剧场的通风口漏进风，带着潮湿的青草味，像极了拍摄那天孩子们身上的泥香。
顾承渊在顶楼办公室转着钢笔，屏幕上是林雨晴刚发的微博。
视频加载到三秒时，他的指节突然攥紧——那个单膝触地的动作，和他在监控里见过的、十二岁林雨晴躲雨时被玻璃划伤的姿势，重叠得严丝合缝。
“程特助。”他按下内线，“联系周子墨，用我私人邮箱。”十分钟后，加密邮件弹出回复：“顾先生？我电脑里的素材……您怎么会有备份？”他没回答，只发去云盘链接：“用原素材重新剪辑，重点保留孩子们的笑。”
凌晨两点，娱乐部总监的电话把睡梦中的人惊醒：“顾总？首页推荐位？这得调三个项目的排期……”
“调。”顾承渊的声音像冰锥，“再加十万推广费，精准推给带#雨神舞姬#话题的用户。”
放下电话，他又点开财经频道的联系人列表。
李思涵的语音秒回：“深度分析？我正想写公益传播的问题，您有素材？”他把周子墨的原片和清风舆情的操作记录打包发过去：“真实，比观点更重要。”
林雨晴第二天醒得很早。
她蜷在练功房的地垫上，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着——微博提示999 +。
她点开，第一条是周子墨的新动态：“被删掉的笑，现在还给你们。”视频里，小豆子溅起的水花清晰得能数清水纹，小满举着脏手喊“泥娃娃蝴蝶”的声音穿透屏幕。
评论区在疯涨。
“原来孩子们的笑是真的！”“那些说剥削的，看看他们眼睛里的光！”她划到一条置顶评论：“我是之前骂得最狠的博主，刚看了原片。对不起，我加入萤火志愿者。”配图是那个说“查查账目”的ID，认证是百万粉大V。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她抱着手机坐在地垫上，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在她膝盖的旧疤上镀了层金。
手机突然震动，是顾承渊的消息：“下楼。”
他站在舞团楼下的梧桐树下，衬衫领口松着两颗扣，手里提着豆浆和油条。
“看你微博，没吃早饭。”他把早餐塞进她怀里，目光扫过她发亮的眼睛，“值得吗？”
“他们的笑值得。”她咬了口油条，脆响在空气里炸开，“你看，真相会自己走路。”
顾承渊没接话。
他望着她发梢的阳光，想起凌晨收到的加密邮件。
音频里，程悦的声音带着讨好：“沈夫人，林雨晴的新视频己经压不住了……是，我明白，绝不让她再出现在正面报道里。”
“妈，你到底怕什么？”他望着林雨晴转身跑向练功房的背影，低声自语。
风掀起他的西装下摆，露出内侧口袋里的微型摄像机——那是他让助理今早送来的，说是“新到的拍摄设备”。
练功房里传来孩子们的欢呼：“雨晴老师！我们上电视啦！”林雨晴的笑声混在其中，像春天融开的溪水。
顾承渊摸了摸口袋里的摄像机，转身走向停车场。
雨过天晴的路面还闪着水光，他的皮鞋踩上去，在水洼里漾开细小的涟漪——像极了林雨晴跳舞时，足尖点地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