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夜跟着燕无敕往巷口走去,后颈的伤疤还在微微发烫着。
月光把两人影子拉得老长,扫过墙根堆着的啤酒瓶和皱巴巴的烟盒。
“等等。”燕无敕突然停住脚步。
林七夜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巷口往左二十米,有个路灯坏了,黑黢黢的角落传来动静。
先是“啪”一声,像巴掌拍在墙上,接着是个小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哥,我真没骗你,我妈刚给我转了三百块,明天就还你!”
“少废话!”粗哑的男声混着酒气,
“上回说三天还,这都半个月了!手机拿来,我自己翻!”
林七夜眯起眼。
他刚恢复的视力还有点模糊,只能看出穿黑夹克的高个子正揪着扎马尾的小姑娘后衣领,
小姑娘拼命往墙上缩,书包带在拉扯中崩断了,作业本“哗啦”撒了一地。
燕无敕摸了摸兜里的钥匙串:“过去看看?”
林七夜没答话,首接往那边走去。
他后颈的伤疤又开始发烫了,不是之前那种灼烧感,倒像有根细针在轻轻戳——
自从能看见后,他对周围的动静格外敏感,连小姑娘抽鼻子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操!”黑夹克正扯小姑娘的手机壳,抬头看见有人过来,
“哪儿来的……”
话音未落,燕无敕己经抄起脚边的破木板,不轻不重敲在了他的手腕上。
黑夹克疼得松开来了手,小姑娘趁机往林七夜身后钻去,抱着书包首发抖。
“哥,我错了……”黑夹克揉着手腕,酒劲被吓散了一半,
“这是我和我妹的事儿,您别……”
“妹?”燕无敕笑了,
“她校服是十七中的,你身份证上住址在河西村,差着八公里呢,哪门子妹?”
他蹲下身捡起小姑娘的作业本,封皮上写着“初一(3)班 陈雨桐”,
“陈同学,他管你要过几次钱了?”
陈雨桐咬着嘴唇不说话,手指绞着校服拉链头。
黑夹克突然扑了过来,想抢燕无敕手里的作业本:“关你屁事!”
林七夜伸手拦住。
他现在能看清了——黑夹克左脸有道疤,从眼角划到下颌,右手背纹着个歪歪扭扭的“忠”字。
这孙子刚才揪陈雨桐时,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松开。”林七夜声音不大,黑夹克却像被烫着似的缩回手。
他盯着黑夹克的眼神——冷得人发慌。
燕无敕把作业本递给陈雨桐:“报警吧,我帮你打110。”
“别!”陈雨桐突然拽他袖子,
“我爸刚住院,我妈在医院守夜,要是知道我……”她吸了吸鼻子,
“他说只要今天还上钱,就不找我麻烦了。”
“我明天肯定能凑到……”
“凑个屁!”黑夹克吐了口唾沫,
“上回也这么说,结果呢?你妈给的饭钱都拿来堵窟窿了吧?”他盯着陈雨桐红着眼圈的模样,突然笑了,
“要不换个法子?陪哥吃顿饭,这事儿就算了……”
“阿诺!”燕无敕突然喊他名字,
“上个月在‘老地方’烧烤店,你跟人打架被派出所带走过,对吧?”他摸出手机划拉两下,
“张警官还发朋友圈说,你这种惯犯得重点盯。”
黑夹克——阿诺的脸瞬间白了:“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燕无敕把手机屏幕转向他,是张警官的朋友圈截图,
“重要的是,你要是再纠缠这姑娘,我现在就给张警官发定位。”他指了指陈雨桐校服上的校徽,
“十七中是重点中学,校警室监控连到派出所的,你信不信?”
阿诺盯着手机,喉结动了动。
他突然踹翻脚边的垃圾桶,铁皮盖子“哐当”撞在墙上:“算你狠!”
说完扭头就跑,跑两步还回头骂,“等着!”
陈雨桐蹲下去捡作业本,林七夜也跟着蹲下。
他捡起一本数学练习册,上面全是红笔批注,最后一页夹着张医院缴费单——“陈建国 住院费 2380元”。
“谢谢你们。”陈雨桐把作业本抱在怀里,
“其实他……阿诺是我爸以前工地的工友。”
“我爸摔断腿后,他说能帮着要赔偿,结果拿了三千块好处费,赔偿金到现在都没影。”她吸了吸鼻子,
“我妈不让报警,说怕得罪人……”
燕无敕蹲下来帮她理散了的试卷:“你妈是怕麻烦,但有些麻烦,越躲越大。”
他把整理好的书包递给她,“明天我陪你去派出所,张警官人不错。”
陈雨桐抬头看他,眼睛里还挂着泪:“真的?”
“真的。”燕无敕站起身,
“快回家吧,你妈该着急了。”
林七夜跟着站起来。
他看着陈雨桐跑远的背影,后颈的伤疤慢慢的凉了。
刚才那种针扎似的感觉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种说不上来的闷痛——像有块石头压在胸口上。
“看出来了?”燕无敕摸出根烟,没点,在手里转着,
“鬼面王那种是脏东西,阿诺这种……”他弹了弹烟盒,
“是人心的脏东西。”
林七夜没说话。
他望着阿诺跑远的方向,路灯重新亮了,照出墙根有团黑乎乎的东西——
是陈雨桐刚才掉的校牌,上面印着她的照片,笑得挺甜。
“捡吗?”燕无敕问。
林七夜弯腰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送她。”
两人沿着路灯往回走。
林七夜把校牌揣进兜里,后颈的伤疤突然又烫了一下。
他抬头看月亮,月光还是那么亮,表面的六翼天使纹路若隐若现——
跟阿诺手背上的“忠”字,跟陈雨桐练习册上的红批注,跟墙根的啤酒瓶和烟盒,都混在一起,在他眼睛里结成一张网。
“燕无敕。”他说,
“我刚才看阿诺的时候,后颈又烫了。”
燕无敕没接话。
他望着前面的路灯,影子被拉得老长,右耳后的红痣在夜色里像团小火苗:“走,先送校牌。”
林七夜摸了摸兜里的校牌。
他能感觉到,从今晚开始,所有的“脏东西”——
不管是鬼面王还是阿诺,都该被摊在太阳底下晒晒了。
而他重见光明的眼睛,终将看清这世界最黑暗的角落,然后……
然后,他要把它们都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