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夜把校牌揣进兜里时,后颈的伤疤突然像被烧红的铁丝戳了一下。
他脚步顿住,抬头看向斜前方的老巷子——
那是条两边堆着废品站纸箱的窄道,路灯早坏了,黑黢黢的像张咧开的嘴。
“有动静。”燕无敕的声音比夜色还沉。
他本来插在裤兜里的手慢慢蜷起,指节抵着大腿内侧的口袋——
那里装着从鬼面王尸体上捡的青铜片。
林七夜没说话。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还有种黏糊糊的腥气顺着风钻进来,像泡在血里的烂鱼。
两人刚拐进巷子口,就看见最深处的水泥地上趴着个人。
是个扎马尾的姑娘,校服裙被撕得乱七八糟,后背有五道血糊糊的爪印,从肩胛骨一首划到腰。
她的右手向前伸着,指尖还攥着半块手机,屏幕碎得像张蜘蛛网。
“蒋倩?”燕无敕突然低喝一声。
他快走两步蹲下去,手指按在姑娘颈动脉上,又猛地缩回手——凉的,没温度。
林七夜跟着蹲下。
他虽然看不见,但能闻到更浓的血腥味,混着股腐肉的酸臭。
有液体滴在他鞋面上,黏答答的,他摸了摸,沾了满手温热——
是从蒋倩脖子上滴下来的,那里少了块肉,白生生的颈椎骨露着。
“跑。”燕无敕拽他胳膊。
林七夜没动。
他听见头顶传来“咔嗒”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在磨牙。
抬头的瞬间,他后颈的伤疤炸开般疼。
月光从巷子口照进来,照出个黑影——
那东西有两米多高,皮肤灰白得像泡烂的墙皮,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团绿莹莹的光。
它的嘴咧到耳根,露出尖牙,上面还挂着蒋倩的碎肉。
林七夜胃里翻涌。
他扶着墙干呕,眼泪都咳出来了。
那怪物却歪着脑袋,喉咙里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怪声,一步一步往他们这边挪。
“往左跑!”燕无敕拽着他往巷子另一头冲。
两人撞翻了堆在墙边的纸箱,碎纸板哗啦哗啦往下掉。
林七夜的导盲杖磕在消防栓上,“当啷”一声响。
跑了没十米,燕无敕突然刹住脚。
林七夜差点撞上去,就听见前面传来“咔嚓”声——是骨头被咬断的声音。
月光照出第二只怪物。
它蹲在地上,怀里抱着个男生的尸体,正是陈雨桐班上的汪绍。
怪物的指甲扎进汪绍后背,正低头啃他的后脑勺,白花花的脑浆混着血往下淌。
退路被封死了。
林七夜后背贴紧墙,能感觉到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流。
燕无敕挡在他前面,右手还攥着那枚青铜片,指节白得发青。
“怎么办?”林七夜声音发颤。
这是他失明十年来说得最没底气的一句话。
燕无敕没回答。
他盯着两只怪物,喉咙动了动——左边那只离他们五米,右边那只三米。
它们的绿眼睛都盯上了活人,口水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在月光下泛着恶心的光。
左边的怪物先动了。
它甩着胳膊扑过来,带起的风刮得林七夜脸上生疼。
燕无敕拽着他往旁边躲,撞翻了个生锈的铁皮桶。
“当”的一声,右边的怪物也站了起来,
汪绍的尸体“扑通”摔在地上,后脑勺的伤口里爬出条白虫子。
林七夜的导盲杖砸在左边怪物的膝盖上。
那东西吃痛,爪子扫过来,划开了他校服袖子,火辣辣的疼。
燕无敕的青铜片扎进怪物手背,却像扎进烂泥里,只冒了点黑血。
“没用!”燕无敕吼了一嗓子。
他抄起地上的碎砖砸向右边的怪物,却被那东西一爪子拍飞。
碎砖撞在墙上,溅起火星。
林七夜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所有动静。
他摸出口袋里的校牌,陈雨桐的笑脸被血染红了。
阿诺的“忠”字、李医生的白大褂、姨妈煮的热粥……所有画面在脑子里炸开。
十年了,他以为重见光明只是能看见颜色,现在才明白——
他想看的,是这些怪物的脸,是它们怎么撕碎鲜活的人。
左边的怪物又扑过来。
林七夜没躲。
他攥紧导盲杖,用尽全身力气砸向怪物的眼眶。
“咔”的一声,导盲杖断成两截,怪物的绿眼睛迸出黑汁,发出刺耳的尖叫。
“小瞎子!”燕无敕喊他。
林七夜没应。
他能感觉到脸上有热乎乎的东西流下来——是怪物的血,还是自己的?
后颈的伤疤疼得他快晕过去,
可心里有团火在烧,烧得他喉咙发紧,烧得他想吼,想撕,想把所有恶心的东西都扯碎。
“啊——!”他吼出声。
这声音像炸雷,震得两边的纸箱簌簌往下掉。
左边的怪物被吼声惊得退了两步。
林七夜盯着它的脸,突然发现眼前不再是一片黑暗。
有模糊的影子在动,有血的红,有月光的白,有怪物灰白的皮肤——
他的眼睛,他闭了十年的眼睛,在疼,在胀,在……睁开。
“看见了。”
他说。
声音轻得像叹气,可燕无敕听得清清楚楚。
怪物又扑过来。
林七夜没躲。
他看着它的爪子离自己的喉咙只有十厘米,看着它嘴角的碎肉,看着它眼眶里翻涌的黑汁——
然后,他看见自己眼睛里映出个影子。
那是个六翼的天使,金色的翅膀展开,眼睛像两轮小太阳。
炽天使的眼。
“轰——!”
一道光柱从林七夜额头冲上天。
半边沧南市的人都抬起头,看着夜空里突然出现的金光,像根烧红的铁棍戳破了黑幕。
燕无敕被气浪掀翻,撞在墙上。
他捂着发疼的耳朵抬头,就看见林七夜站在光柱里。
那孩子的眼睛亮得吓人,瞳孔是纯粹的金,像两团烧不尽的火。
左边的怪物被光柱烫得发出尖叫,皮肤开始冒烟,慢慢蜷成一团。
右边的怪物想跑,却被光柱追上,瞬间烧成了黑炭。
林七夜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他能看见血管里流动的血,能看见指甲缝里的泥,
能看见十步外蒋倩手机屏幕上未发送的消息——
“妈,我在巷子口等你,别担心”。
月光还是那么亮。
这次,他看清了月球表面的纹路——不是什么六翼天使,是张人脸。
那张脸在笑,笑得跟刚才两只怪物一样恶心。
“燕无敕。”
他转身,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冷,
“我要去把月亮上的东西,也撕了。”
光柱慢慢消散。
但沧南市的夜空里,那道金光留下的痕迹还在,像道疤,提醒着所有人——
有些东西,该见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