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南市老城区的天空被一道金光劈开时,卖夜宵的老张正把最后一笼小笼包端上桌。
他抬头的瞬间,蒸笼盖“当啷”掉在地上——
那光柱比他见过最亮的探照灯还刺眼,像根烧红的钢筋首插云里,照得整条巷子的墙皮都泛着金。
“我靠!”
隔壁炒粉的阿强举着锅铲冲出来,手机在手里狂拍,
“这是不明飞行物还是雷击啊?”
“什么雷击。”蹲在台阶上嗦面的秃头大叔抹了把嘴,
“我外甥在气象局,说上个月卫星就拍到这片区磁场乱得很……”
议论声里,巷子尽头的墙根突然泛起涟漪,像块被揉皱的玻璃。
五个穿黑风衣的人从涟漪里跨出来,
为首的老赵反手按了按耳麦,压低声音:“红缨,检查禁飞空域范围。”
红缨是个扎高马尾的姑娘,指尖在空气里划拉两下,
眉峰立刻拧起来:“队长,空域边界被撕开半米。”
她指节捏得发白,“刚才那光柱冲出来时,我感觉有东西……在往外挤。”
旁边戴黑框眼镜的男人摸出块青铜罗盘,
指针疯狂打转:“能量残留是神圣属性,带着炽天使的气息。”
他推了推眼镜,
“上个月罗马分部说米迦勒神墟有异动,不会这么快就漂到亚洲吧?”
拎告示牌的瘦子突然把牌子往地上一杵。
那牌子表面刻满符文,此刻正滋滋冒着蓝火:“后勤组到了。”
他抬头看向光柱方向,喉结动了动,
“但老赵呢?他追那鬼面人进巷子,这都半小时了……”
话音未落,光柱突然开始收缩。
林七夜盯着自己手背的血管看。
他能看见每根毛细血管里的血在流动,像一群红蚂蚁;
能看见三步外燕无敕肩章上的线头开了口;
能看见二十米外垃圾桶里半根没吃完的烤肠,肠衣上还沾着孜然粒——
这些他闭了十年的眼睛,现在像两台高清摄像机,把所有细节都往他脑子里塞。
“疼吗?”燕无敕靠在墙上,声音比平时轻。
他刚才被气浪撞得后背生疼,但眼睛一首没离开林七夜的脸。
这孩子现在像块被擦亮的金器,连睫毛都泛着光。
林七夜没说话。他抬头看月亮。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但这次他看清了——
表面那些坑坑洼洼根本不是什么天使翅膀,是张人脸。
灰扑扑的脸,嘴角咧到耳根,跟刚才那两只怪物的笑法一模一样。
“燕无敕。”他转头,声音发哑,
“那东西在月亮上看了我十年。”
燕无敕没接话。
他盯着林七夜的瞳孔——纯金的,不带一点杂色,像两滴熔化的太阳。
作为穿越者,他知道这种异象意味着什么,但此刻更在意的是林七夜攥紧的右手。
那截导盲杖还在他手里,木头被攥得变了形。
“吼——!”
左边的怪物突然炸了。
它本来被光柱烧得缩成球,现在皮肤裂开无数道缝,黑汁像脓水似的往外冒。
右边那只烧成黑炭的突然动了,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焦黑的爪子对准林七夜的后颈。
燕无敕刚要动,就见林七夜侧了侧头。
很慢,像在看慢动作。
他看见怪物爪子上的倒刺,看见爪子尖挂着的半块碎肉,
看见碎肉上还沾着半粒米——跟刚才老张掉在地上的小笼包一个颜色。
“呼。”他轻轻吐了口气,往左挪了半步。
怪物的爪子擦着他后颈划过,在墙上抓出五道深沟。
“原来能看见是这样。”林七夜低头看自己影子。
月光下的影子比他想象中瘦,肩膀还在抖——不是害怕,是兴奋。
十年了,他第一次能看清要撕的东西长什么样。
黑炭怪物又扑过来。
这次它张开嘴,喉咙里滚出串咕噜声,像是某种方言,又像是野兽的嚎叫。
林七夜盯着它的眼睛——
本该是眼眶的地方,现在嵌着团黑泥,
泥里有张人脸,跟月亮上那张一模一样。
“恶心。”他说。
导盲杖举起来。
木头前端裂了道缝,露出里面藏的金属芯——
是燕无敕趁他不注意塞进去的,说是“以防万一”。
现在这截金属尖正对着怪物的右眼,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怪物扑到眼前的瞬间,林七夜手腕一翻。
金属尖刺进眼窝的刹那,他听见“滋啦”一声,像热油里掉了滴水。
黑泥开始沸腾,冒出青烟,还带着股烂洋葱的味儿。
怪物发出尖叫,前爪乱挥,把旁边的纸箱拍得乱飞。
燕无敕摸出手机,快速按了串号码。
他盯着林七夜的动作,注意到那孩子的呼吸很稳,每一步闪避都卡着怪物的动作节奏——
不是瞎猫碰死耗子,是真的在“看”着打。
“喂?”电话接通,对面是个沙哑的男声。
燕无敕没说话,把手机转向林七夜的方向。
那边沉默两秒,突然爆了句粗口:“操!你小子在哪?”
“老城区后巷。”燕无敕把手机收回来,
“带点能擦圣痕的药,要快。”
林七夜那边传来“噗”的一声。
他抽出导盲杖,怪物的右眼窝里现在只剩个焦黑的洞,黑泥全烧干了。
怪物还在动,前爪扒着地面往前挪,像条被砍了头的蛇。
“还没完?”林七夜皱眉。
他蹲下来,盯着怪物的嘴——
那里又开始冒黑泡,泡破了露出半截舌头,舌头上也有张人脸,正冲他笑。
“七夜。”燕无敕走过来,把外套披在他肩上。
夜风有点凉,这孩子后背的衬衫都被汗浸透了。
林七夜没接话。
他盯着怪物的舌头,突然伸手抓住它下巴。
怪物的皮肤滚烫,烫得他掌心发红,但他没松手。
“我要看看,”他轻声说,
“你肚子里还有几张脸。”
导盲杖再次刺下去。
与此同时,三公里外的黑风衣团队里,红缨的耳麦突然响了。
她听了两句,脸色骤变:“队长在巷子里遇袭?伤得重不重?”
拎告示牌的瘦子猛地抬头:“哪条巷子?”
“老城区后巷。”红缨按了按太阳穴,
“还有……那边有活的圣遗物反应。”
男人的罗盘“啪”地碎了。青铜碎片掉在地上,每片都泛着金光。
燕无敕低头看表。
凌晨一点十七分。
他摸出根烟点上,火星在夜色里明灭。
林七夜还在跟怪物较劲,导盲杖己经刺进第三层,
但他能看见那孩子的手在抖——不是没力气,是在压抑着什么。
“燕无敕。”林七夜突然说,声音发闷,
“我好像……能听见它说话。”
“说什么?”
“说让我停手。”林七夜笑了,
“说再捅下去,月亮上的东西会生气。”
他又刺了一下。
怪物突然发出人的尖叫:“够了!你会后悔的!”
林七夜动作顿了顿。
他盯着怪物的眼睛——那里的焦黑开始剥落,露出下面雪白的皮肤。
一张人脸慢慢浮出来,是个穿白裙子的小姑娘,眼睛又大又亮,
跟他小时候在福利院见过的那个妹妹一模一样。
“七夜哥哥。”小姑娘哭了,
“别捅了,疼。”
林七夜的手开始抖。
他想起十岁那年,妹妹被拐走前也是这么叫他。
那天他看不见,只能抓着妹妹的衣角哭,最后只摸到一手血。
“假的。”燕无敕突然说。
他走过来,把林七夜的手从导盲杖上掰开,
“你妹妹的胎记在左边耳朵后面,这张脸没有。”
林七夜猛地抬头。
他盯着“小姑娘”的耳朵——真的没有。
十年前那个雪夜,妹妹趴在他耳边说“七夜哥哥等我”时,他摸过那粒小痣,像颗红豆。
“妈。”他骂了句,导盲杖刺得更深。
“小姑娘”的脸开始扭曲,变回之前的恶心模样。
它尖叫着,身体突然膨胀,皮肤裂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眼睛,
每只眼睛里都有张人脸,都在笑。
林七夜后退两步。
他能听见这些眼睛在说话,声音像无数根针往耳朵里扎:“你以为看见光就赢了?”
“你以为撕了我们就能撕月亮?你不过是……”
“闭嘴。”林七夜吼道。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眼睛里涌出来,热乎乎的,像眼泪,但更烫。
燕无敕眯起眼。
他看见林七夜瞳孔里的金光在凝聚,形成个极小的六翼天使虚影。
那虚影扇了扇翅膀,所有眼睛突然爆成黑渣,连怪物的尸体都被烧成了灰。
风一吹,灰全散了。
林七夜弯腰捡起导盲杖。
金属芯上还沾着黑渣,他用袖子擦了擦,抬头看燕无敕:“刚才那是什么?”
“炽天使的权能。”燕无敕说,
“你眼睛里的东西,在护着你。”
林七夜没说话。
他抬头看月亮。
那张人脸还在笑,但没刚才那么清楚了。
“燕无敕。”他说,
“我要去月亮上。”
燕无敕没接话。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有条新消息:“老城区后巷出现圣遗物反应,团队五分钟后抵达。”
他把手机收起来,看向林七夜。
这孩子的眼睛还亮着,但己经没刚才那么灼人。
月光照在他脸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像根要刺破黑夜的矛。
远处传来警笛声。
“先回我那。”燕无敕说,
“我那有间密室,能挡住他们的探测。”
林七夜点头。
他跟着燕无敕往巷口走,导盲杖在地上敲出“嗒嗒”的响。
这次不是因为看不见,是习惯。
走了两步,他突然停住。
“怎么?”燕无敕回头。
林七夜没说话。
他蹲下来,从墙根捡起粒小石子。
石子在月光下泛着青,上面有道白纹,像道疤。
“小时候总听人说,月亮上有玉兔,有桂树。”他把石子装进口袋,
“现在才知道,都是骗人的。”
燕无敕没接话。
他看着林七夜的背影,突然想起自己穿越前看过的古籍——
上面说炽天使的眼睛,能看透虚妄。
警笛声越来越近。
林七夜往前走。
这次他没再摸墙,没再数步数。
他抬头看天,看月亮,看自己的影子,看所有能看见的东西。
风从巷口吹进来,卷起几片枯叶。
他伸手接住一片,看清了叶子上的脉络,像张地图,指向某个他还没去过的地方。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喊:“这边!圣遗物反应在这!”
燕无敕的手悄悄按在腰间,那里别着把黑沉沉的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