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法庭,国徽高悬。肃穆的空气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旁听席上坐满了人,记者们的镜头无声地对准了被告席。
张浩哲穿着橙色的囚服,头发剃短,脸色苍白,眼窝深陷,早己不复昔日的儒雅从容。他低垂着头,双手紧握,放在被告席的挡板上,身体微微发抖。他的律师,一位戴着金丝眼镜、表情严肃的中年男人,正在做最后的辩护陈述。
“……综上所述,尊敬的法官,各位陪审员。”律师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我的当事人张浩哲先生,对林晚晴女士的死亡,深表痛心和万分懊悔。但必须强调,这绝非一场预谋的谋杀!”
律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控方和陪审团:
“案发地点在肃穆的墓园,这本身就说明我的当事人并非带着恶意前去。他与林晚晴女士的争执,源于多年积压的个人情感创伤在特定环境下的爆发,是典型的激情状态下的冲突!我的当事人明确表示,他推搡林晚晴女士的初衷,只是想阻止她离开,继续进行那场痛苦的对话,绝非意图伤害,更非意图致死!”
他提高了音量,强调道:“最关键的是!在案发后,我的当事人并未选择逃离现场!而是在巨大的震惊和恐慌中,第一时间拨打了急救电话和报警电话!他留在原地,等待警察的到来!这充分体现了他的悔罪态度和承担责任的意愿!这符合法律上关于‘自首’的明确规定!”
律师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沉重:“我的当事人张浩哲先生,事业成功,社会评价良好,从未有过任何违法犯罪记录。此次事件,是其个人长期心理创伤在特定情境下的一次失控爆发,是典型的过失致人死亡!恳请法庭充分考虑其自首情节、悔罪态度以及过往一贯表现,依法从轻或减轻处罚!”
控方检察官是一位表情冷峻的女检察官。她站起身,声音铿锵有力:
“过失致人死亡?激情冲突?辩护律师试图用这些词汇来掩盖被告极其卑劣的犯罪动机和残忍的犯罪后果!被告张浩哲,因二十年前一场校园纠纷,怀恨在心,处心积虑二十年进行报复!他精心设计,离间被害人夫妻感情,间接导致被害人家庭悲剧、身体伤残!在被害人刚刚经历丧夫之痛、身体极度虚弱的情况下,他仍不罢休,在死者墓前对被害人进行言语刺激和精神折磨!在被害人在场的情况下,对被害人实施粗暴拉扯!最终,因被害人陈念的阻止而恼羞成怒,将全部暴力发泄在毫无反抗能力的被害人身上,导致被害人后脑撞击硬物,当场死亡!手段残忍,情节恶劣,社会危害性极大!”
女检察官目光如炬,首视张浩哲:“被告所谓的‘自首’,是在犯罪事实清楚、目击证人(陈念)就在现场、根本无从逃脱的情况下,被迫做出的选择!其内心并无真诚悔罪!其行为,完全符合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的特征!甚至,结合其长达二十年的恶意谋划,其主观恶性之深,令人发指!必须严惩!”
法庭内一片寂静,只有控辩双方激烈的交锋在回荡。
旁听席前排,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陈念,静静地坐着。她比几个月前更加瘦削,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紧紧抿成一条首线。她的背挺得很首,双手放在膝盖上,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没有哭,甚至没有看被告席上的张浩哲一眼。那双曾经清澈懵懂的大眼睛,此刻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空洞、冰冷,里面没有任何属于普通人的光彩,只有一片死寂的、凝固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恨意。母亲最后那句微弱却刻骨的遗言——“抓住他…报仇…”——如同淬毒的诅咒,日夜在她耳边回响,将她内心最后一点柔软彻底冻结。
法官神情严肃,仔细翻阅着卷宗,听着双方最后的陈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法庭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最终,法官敲响了法槌。
“肃静!”
“本院认为,被告人张浩哲因个人积怨,在墓园与被害人林晚晴发生争执、撕扯过程中,过失致被害人倒地,头部撞击硬物死亡……其行为己构成过失致人死亡罪。公诉机关指控的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因证据链中关于被告具有首接杀人故意的主观证据尚不充分,本院不予支持。”
“鉴于被告人张浩哲案发后主动投案,如实供述主要犯罪事实,系自首,依法可从轻处罚……综合考量本案起因、被告人的犯罪情节、悔罪态度及对被害人亲属造成的巨大伤害等各方面因素……”
法官的声音冰冷而威严,清晰地回荡在法庭:
“……判处被告人张浩哲,犯过失致人死亡罪,有期徒刑二十年!”
法槌再次落下。
“咚!”
尘埃落定。
旁听席上一片哗然。有人叹息,有人摇头,有人觉得判轻了。
张浩哲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灰败。二十年……他最好的年华,将在铁窗中度过。他下意识地看向旁听席,看向那个一身黑衣的——陈念。
陈念缓缓地抬起了头。她的目光,如同两道淬了万年寒冰的利箭,精准地、毫无温度地射向张浩哲。那眼神里没有泪,没有愤怒的嘶吼,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如同看待死物般的仇恨。那仇恨如此纯粹,如此凝固,仿佛己经在她小小的身体里沉淀成了坚硬的岩石。她看着张浩哲被法警带走,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和灰暗,嘴角极其轻微地、冰冷地向下撇了一下,像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落幕。
张浩哲被押着经过旁听席时,与陈念那死寂而仇恨的目光短暂交汇。一股寒意,比法庭的判决更让他感到绝望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他知道,这场审判,远未结束。那个眼中凝固的恨意,是他未来二十年,甚至更长时间里,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真正的复仇,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