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急促的号角如同催命的丧钟,密集如暴雨般的马蹄声碾碎了夜的寂静,大地在铁蹄的践踏下发出沉闷的呻吟。数十骑黑影如同从地狱深渊扑出的恶鬼,在哨卡冲天火光的映衬下,镶白旗的狰狞图案若隐若现,带着令人窒息的森然杀气,正朝着吴小旗撤退的队伍狂飙而来!速度之快,远超驮马和推着沉重物资大车的步兵!
“巴牙喇!是镶白旗的巴牙喇!” 断后老兵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嘶哑。这三个字,在辽东战场上,就意味着最精锐、最凶残的满洲重骑!
吴小旗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刚刚拔除哨卡的振奋瞬间被刺骨的寒意取代。被这些铁骑咬上,在空旷的荒野上,他们这支携带重炮和物资的队伍,就是待宰的羔羊!
“结阵!结圆阵!护住大炮和物资!” 吴小旗的怒吼在瞬间压倒了心头的惊悸,如同受伤猛兽的咆哮,响彻整个队伍!求生的本能和军令的严苛瞬间盖过了一切!
训练有素的鸳鸯阵老兵反应快如闪电!无需更多命令,原本负责推动大车的士兵立刻将车横置,形成一个简陋的路障!火铳手迅速以车为依托,再次装填!炮组五人更是爆发出惊人的潜力,在王二柱的嘶吼下,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将刚刚拆卸的炮架部件重新组合,沉重的炮管被抬起嵌入凹槽!他们要在死地之中,再次架起这唯一的希望!
三十名鸳鸯阵老兵,则以大车和炮组为核心,瞬间收缩,结成一个紧密的圆形防御阵!藤牌手在外围,沉重的藤牌重重顿地,组成一道坚韧的弧形壁垒!狼筅手紧贴其后,长满倒刺的怪异长杆如同狰狞的钢铁丛林,从藤牌的缝隙间斜斜刺出!长枪手、镗钯手、短兵手在内层,眼神如同嗜血的狼群,死死盯住越来越近的骑兵烟尘!每个人的呼吸都粗重无比,紧握武器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但阵型却稳如磐石,透着一股背水一战的惨烈气势!
轰隆隆——!
清军巴牙喇铁骑转瞬即至!借着火光,己能看清他们狰狞的面孔和冰冷嗜血的眼神!清一色的镶白边棉甲,内衬锁子,头戴尖顶铁盔,手持锋利的顺刀或沉重的狼牙棒!他们显然也被哨卡的惨状激怒了,更想吞下这支胆敢捋虎须的明军小队!
“杀光他们!” 为首的巴牙喇分得拨什库(十夫长)用满语狂吼着,猛地一夹马腹!数十骑重甲骑兵如同奔腾的铁流,没有丝毫犹豫,朝着那看似单薄的环形防御阵狠狠撞来!大地在铁蹄下颤抖!
“稳住——!” 吴小旗目眦欲裂,嘶声怒吼!
“火铳——放!” 负责指挥火铳的什长几乎是吼破了嗓子!
砰!砰!砰——!
十支火铳再次喷吐出致命的火焰!如此近的距离,改良颗粒火药驱动的铅弹威力惊人!冲在最前面的几匹战马发出痛苦的嘶鸣,马背上的骑士如同被重锤击中,身上爆开血花,惨叫着栽落马下!但骑兵的冲击速度太快了!后续的骑兵瞬间越过倒地的同伴,如同洪流般撞上了鸳鸯阵的藤牌壁垒!
轰!咔嚓!
沉闷而恐怖的撞击声连成一片!藤牌手闷哼着,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向后踉跄,藤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力量透过藤牌传递,震得持牌者手臂发麻,虎口崩裂!几面藤牌甚至被撞得碎裂开来!
“狼筅——搅!” 阵中的老兵厉声嘶吼!
狼筅手们双目赤红,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搅动、拍打、戳刺!那些布满倒刺的长杆如同活过来的毒蛇,狠狠抽打在战马的头脸、前胸!倒刺勾住马鬃、撕破皮肉!战马吃痛,发出惊恐的嘶鸣,前蹄扬起,甚至将背上的骑士掀翻!冲击的骑兵洪流,在狼筅这奇诡的兵器面前,第一次出现了混乱和迟滞!
“长枪!镗钯!刺!” 杀声震天!
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长枪手和镗钯手如同毒蛇出洞,从藤牌和狼筅的缝隙间,朝着因为撞击而速度骤减、甚至陷入混乱的骑兵狠狠刺去!噗嗤!噗嗤!噗嗤!锋利的枪尖、沉重的镗钯尖齿,狠狠扎进战马柔软的腹部、马颈,甚至刺穿骑士的腿甲、腰肋!惨烈的马嘶人嚎瞬间盖过了喊杀声!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溅射!
“短兵手!上!杀!” 吴小旗亲自带着几名短兵手,如同最灵活的猎豹,从阵型的空隙中猛扑而出!他们专找落马或被困住的清兵!刀光闪烁,血光迸现!一个巴牙喇刚挣扎着从马尸下爬出,就被吴小旗一刀狠狠剁在脖颈上,头颅滚落!
然而,巴牙喇的凶悍远超想象!短暂的混乱后,后续的骑兵迅速调整,不再试图硬冲完整的阵线,而是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围绕着圆阵疯狂奔驰,寻找薄弱点!他们张弓搭箭,锋利的箭矢如同毒蛇的獠牙,从刁钻的角度射入阵中!
“呃啊!” 一名长枪手被冷箭射中面门,惨叫着倒下!
“盾!护住头顶!” 阵内老兵嘶吼着,藤牌手竭力高举藤牌,掩护身后的战友。但箭雨太密,太刁钻!又有两名士兵中箭,发出闷哼。
压力骤增!阵型开始出现晃动!物资大车旁,负责守护的火铳手也出现了伤亡,装填速度大减!
“王二柱!炮!炮他娘的好了没有!” 吴小旗一刀格开一支射来的箭矢,朝着炮组的方向狂吼,声音带着血沫!他左肩被一支流矢擦过,火辣辣地疼。
“好了!装好了!” 王二柱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亢奋!炮口己经艰难地调转,对准了正在侧翼集结、准备再次发起冲击的一小队骑兵!
“目标!正前方!那拨集结的狗鞑子!给老子轰他娘的!” 吴小旗用刀指着那队正在整队的骑兵,目眦欲裂!
“点火——!” 王二柱嘶吼着,几乎将火绳杆捅进了火门!
轰——!!!!
第三声炮响,在绝望的战场中央炸开!这一次,炮弹带着凄厉的尖啸,几乎是平射而出!它没有飞向远方,而是如同地狱的犁耙,狠狠犁进了那队正在集结的巴牙喇骑兵群中!
噗!噗!噗!咔嚓!
恐怖的景象出现了!实心铁弹带着无与伦比的动能,瞬间将两匹并排的战马连同它们背上的骑士拦腰撕碎!血肉、内脏、破碎的甲胄如同烟花般爆开!余势未减的炮弹又狠狠撞入后面的人群,砸断马腿,将一名骑士的胸膛砸得凹陷下去!最后撞在一块岩石上,碎石飞溅!
一个扇形的死亡区域瞬间出现!残肢断臂和破碎的兵器铺了一地!浓烈的血腥味和内脏的腥臭瞬间弥漫开来!那队集结的巴牙喇,超过半数在这毁灭性的一击中化为齑粉!侥幸未死的战马惊骇地嘶鸣着,拖着肠穿肚烂的骑士疯狂乱窜,反而冲乱了其他清军的阵脚!
这地狱般的一幕,瞬间震慑了所有围攻的清军!连那些凶悍的巴牙喇骑兵,冲锋的势头都为之一滞,眼中第一次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那门在火光和硝烟中吞吐烈焰的铁管子,在他们眼中成了真正的妖魔!
“就是现在!冲出去!往接应点跑!快!” 吴小旗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他深知这一炮的震慑力是短暂的!
残余的士兵爆发出最后的力气!他们不再维持圆阵,而是以炮组和物资大车为核心,朝着预定接应点的方向,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猛冲!鸳鸯阵老兵自发地护在两侧和后方,用身体和武器阻挡零星追来的骑兵和箭矢!每个人都杀红了眼,身上沾满了自己人和敌人的血!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巴牙喇分得拨什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死伤惨重的部下,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残余的骑兵再次试图合拢包围圈。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三声短促而尖锐的号角声,如同穿云裂帛,陡然从吴小旗队伍撤退方向的前方黑暗中响起!紧接着,是如同闷雷般滚动的马蹄声!一面残破却依旧倔强飘扬的明军战旗,在火光的映照下猛地撕开夜幕!
“祖将军!是祖将军的接应!” 队伍中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呼喊!
只见祖大寿一马当先!他须发戟张,身披那身洗得发白的旧甲,手中一杆长柄雁翎刀在火光下寒光西射!他身后,二十名挑选出来的精锐老兵,如同出闸的猛虎,呈锋矢阵型,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撞向试图合拢包围圈的巴牙喇骑兵侧翼!
“辽西的儿郎们!随老夫——杀鞑子!” 祖大寿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他手中的雁翎刀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寒光,一个照面就将一名试图拦截的巴牙喇连人带马劈翻在地!鲜血泼洒了他半身!
这突如其来的生力军,如同烧红的尖刀捅进了凝固的牛油!本就因炮击而士气受挫、阵型散乱的巴牙喇骑兵,侧翼瞬间被祖大寿这悍勇无匹的冲锋凿穿!惨叫声、战马悲鸣声再次响起!
“走!快走!” 祖大寿一刀劈开一名敌骑,朝着吴小旗的方向厉声高呼!他率领的二十骑死死缠住了追击的巴牙喇主力,为吴小旗的撤退争取了宝贵的空间和时间!
吴小旗没有丝毫犹豫,带着残余的士兵、炮组和那辆宝贵的物资大车,趁着清军被祖大寿部缠住的瞬间,一头扎进了通往永安堡方向的黑暗沟壑之中!身后,是祖大寿与巴牙喇骑兵惨烈搏杀的怒吼与金铁交鸣!
血路,终于被撕开!归途,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