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熟悉了半个月后，庄超英正式从市一中王副校长手上接过了教导主任的担子。
交接工作后，王副校长握着他的手，指腹带着常年握粉笔的粗糙感：“超英，你以后的担子可不轻啊！市一中的老教师多，各有各的章程，你刚来，先别急着烧三把火，等脚站稳了再烧也不迟。”
庄超英笑着点头：“您放心，我心里有数。您在任时的教务手册我都翻了三遍，红笔圈了不少该沿用的老规矩，我刚来，断不会瞎折腾。”
旁边的校长端来两杯热茶，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老王这是把你当亲徒弟带呢。超英，我知道你在师范学院深造时，琢磨了不少新教学法子，但咱们学校的情况复杂，得循序渐进。”
“校长说得是。”庄超英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搪瓷杯壁，“我打算先跟着各教研组听听课，摸清老师们的授课习惯。至于那套错题集和分层教学的想法，我写了厚厚一沓方案，锁在抽屉里呢——等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拿着实打实的数据说话，老师们才信服。”
王副校长往他手里塞了串钥匙，叮当作响：“这是教务处的钥匙，第三个抽屉里有本蓝皮笔记本，记着近三年的教务台账，哪个老师带毕业班经验足，哪个班级偏科严重，上面都写得明明白白。”
正说着，高二年级组长李老师抱着作业本路过，笑着打趣：“庄主任，往后可得多来我们组坐坐。上回听你在师范学院的公开课，那套‘知识点树状图’可真新鲜，我们几个老的还琢磨着怎么学呢。”
庄超英赶紧迎上去：“李老师您太客气了，我正想明天去听您的数学课呢。您带的毕业班连续西年数学平均分全市第一，我得好好取取经。”
李老师被说得眉开眼笑，拍了拍他的胳膊：“年轻人谦虚是好事。有啥想法尽管说，我们这些老骨头虽说是旧脑筋，但只要对学生好，砸锅卖铁也得跟上趟。”
等老师们散去，王副校长忽然压低声音：“总务处的老张管了十年物资，粉笔采购、教室修缮都门儿清，你多跟他喝两盅，学校的后勤底数就摸透了。还有医务室的陈大夫，学生们的常见病、请假规律，她那儿有本比台账还准的备忘录。”
庄超英掏出小本子飞快记着，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声：“您这是把家底都亮给我了。”
“不亮给你亮给谁？”
王副校长往窗外瞥了眼，操场上正跑操的学生喊着整齐的口号，“上回你跟我聊‘错题集要按题型分类’，我回去翻了翻我孙子的作业本，还真有道理。等你把这摊子理顺了，我就去给你当参谋，咱们一起把这新法子推起来。”
放学铃响时，庄超英正蹲在教务处的铁皮柜前翻台账。
蓝皮笔记本上的字迹工工整整，哪班的数学老师擅长教基础差的学生，哪班的英语老师带毕业班有诀窍，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边看边往自己的小本子上记，时不时停下来琢磨两句。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个戴黑框眼镜的老师，抱着一摞作业本，见了他就笑：“是庄主任吧？我是初二（二）班的班主任，姓刘。刚听王副校长说您在翻台账，要不要我给你说道说道？”
庄超英赶紧站起来，往旁边挪了挪：“刘老师快坐，我正看得一头雾水呢。这上面写着初二有俩班偏科厉害，具体是咋回事啊？”
刘老师往椅子上一坐，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喝了口茶：“嗨，还不是老问题。（一）班理科拔尖，可英语普遍差；（二）班正好反过来，文科呱呱叫，数学能愁死人。前两年老王想了不少辙，让两班老师互相听课，效果是有，但慢。”
庄超英摸着下巴点头：“这倒是跟我以前待的学校有点像。我琢磨着，是不是能让两班学生也串串门？比如理科好的给文科班讲做题思路，文科强的帮理科班抠英语语法，说不定能行。”
“这主意不赖！”刘老师眼睛一亮，“就是孩子们脸皮薄，怕是不好意思。要不先从课代表开始？让他们每周碰回头，交流交流学习笔记。”
正说着，走廊里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俩学生互相拽着胳膊走过来，后面跟着个年轻老师。
“庄主任，您给评评理！”年轻老师气呼呼的，“这俩小子在课堂上吵起来了，就为一道物理题的解法！”
庄超英一看，俩学生脖子都梗着，脸憋得通红。
他没急着批评，反倒笑了：“啥题啊，能让你俩吵成这样？拿来我瞅瞅。”
戴红领巾的学生赶紧掏出练习册，指着其中一道题：“主任您看，他说用牛顿定律解快，我觉得用动量定理更简单！”
另一个也急忙点头：“可他那解法步骤太多，容易出错！”
庄超英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两条线：“你俩说得都对。就像走路，有人爱走大路，宽敞；有人爱抄小道，省劲。关键是得知道啥时候走哪条路合适。这样，你俩各自把解法写在黑板上，让班里同学投票，看谁的更明白，咋样？”
俩学生一听，气消了大半，点头应着回教室去了。
年轻老师愣了愣：“庄主任，您这法子……比我劈头盖脸训一顿管用多了。”
庄超英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火气旺，好胜心强是好事，引导好了就是干劲。你刚来教书吧？多跟刘老师他们聊聊，老教师有招儿。”
等送走他们，天己经擦黑了。
庄超英锁好教务处的门，往校门口走。
操场上还有学生在打球，喊声笑声老远就能听见。
他刚走到校门口，就见总务处的老张背着个工具包往教学楼走，手里还攥着半截蜡烛。“张师傅，这都放学了，还忙呢？”庄超英喊了一声。
老张停下脚步，抹了把额角的汗：“庄主任啊，三楼东边那间教室的灯管坏了，明早高一（三）班要上早自习，我得赶紧换好。你刚接手就忙到这时候，饭还没吃吧？”
庄超英笑了笑：“不急，回去让家里留口热的就行。这灯管换着费劲不？要不我搭把手？”
“不用不用，”老张摆着手往楼梯口走，“你呀，赶紧回家歇着。对了，下周要印月考卷，油墨不多了，我己经让采购员去进了，保准误不了事。”
刚走出校门，就撞见医务室的陈大夫正在锁门。
她手里拎着个铁皮药箱，见了庄超英就笑：“庄主任，听说你今天正式上任了？恭喜啊。”
“陈大夫还没走？”庄超英往药箱里瞥了眼，“这是刚看完病？”
“可不是嘛，”陈大夫叹了口气，“初二（一）班的李明又犯了胃疼，这孩子总爱熬夜刷题，我给他开了点胃药，嘱咐他早睡。说起来，这届初二学生压力大，最近头疼脑热的不少，你往后得多留意着点。”
庄超英点头记下：“我回头跟班主任们说说，让他们多提醒学生，别硬熬。对了，您那本备忘录……”
“知道你想问啥，”陈大夫笑着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明早给你送教务处去。上面记着哪班学生有哮喘，哪班有过敏体质，换季时得特别注意。”
往家走的路上，晚风带着槐花香扑过来。
庄超英摸了摸口袋里的小本子，上面记满了名字和琐事：刘老师说的偏科问题，张师傅提的油墨采购，陈大夫叮嘱的学生体质……这些零碎事像散落的珠子，慢慢在他心里串成了线。
路过操场时，他又停下脚步。
月光洒在篮球架上，几个留校的学生还在投篮，球砸在篮板上的声音“砰砰”响，混着他们的笑闹声，格外有生气。
庄超英忽然觉得，这所学校就像这球场，看似热闹杂乱，实则藏着股向上的劲儿——而他要做的，就是让这股劲儿更顺、更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