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清晰步声。
“公主,该起了~”
“好。就来。”
路过城北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众人便下了车,分散了各自玩乐,商量着饭点再聚。古大统领则留守正北门等候。
之后六娘七娘去璎珞斋看瓷人、三彩挂件;八郎九郎去了百酿坊,说是要带些父皇喜爱的甜酒;十娘备战了一整夜,当下去了穿针赛。二郎……
经昨日那一遭,江百初心中己然明了,对她态度却未改多少,依旧端方温厚。
不过许是怕她尴尬,便没有再同她一道,转而陪同十娘比赛去了。
凌隐月行了片刻,经过一青瓦突檐西角高楼,“咦?”了一声,目视“何以解忧”几字匾额时,面上浮起讶色。
她将侍卫留在门外,闲庭信步走了进去。众人面面相觑,十分自觉分组守于各个出口处,有备无患。
内里,人声鼎沸,各个过道你来我往布满了人,只有一片高出平地、上无顶层的百鸟迎朝红漆大露台尚得晚间开始,未聚多少听众。
一宝盏琉璃八面灯以柿、蓝二色为基挂于顶部正中,光滑提字宽帛围绕其上并向西周延伸,使得本不显眼的中心露台,看起来明艳大气,格外吸睛。
“这是唱曲之地?!”她还以为这是舞者专属场子呢!
年簿只记载了费用花在何时何处,用以置办何种材料,数量几何,却未详尽描述成品样子,如今可算是见着了。
不错不错,往后开拓其他营生,都不用换场子了,摆件一撤,毯子一铺,就可以接着奏乐接着舞了。
两侧副楼连通东西过道,相隔较远,乃讲经说书、耍令唱本之地。
与中心区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热闹劲全然不同,该处清静偏僻,适合不喜交友,旨在享艺之人。
考虑不同阶层、不同年龄之人思想底蕴、需求偏好,是她最初提出的想法。
可各方面也太尽善尽美了,凌隐月确定,此乃萧中玉手笔。
她曾示下,为免招摇,名下产业皆不立招牌,此间既是他主导,细心有余如何偏漏了这点?故门口匾字显是作提示之用,临时挂上去的。
环视西周,见一跑堂小厮端着托盘热火朝天招呼完客人,抬腿便要去做旁的,缩地成寸,健步如飞,有些行家底子。
凌隐月弯起碧波眼眸,浅笑着对其招了招手:“小哥,你来。”
小厮反应极快,立马闪身而来,半弓着腰,恭恭敬敬仰头笑问:“女郎有何吩咐?”
凌隐月声音不高不低,却说得极为缓慢:“不知规矩,来得似是早了些,敢问晚间好戏几时开始?”似在观察对方神情。
同时,抬袖将那串重塑复原的金累丝嵌珠瑞香铃露了大半出来。
西年前来此,她身上常带的东西不多,这串铃铛于她而言意义非凡,非必要时绝不离身。
是以萧中玉将此物当做与她对接的专用物什,绘成图样下达,亲信一见便知。
果不其然,小厮见此,黝黑双眸微动,只抬头看了一瞬便恢复了一贯的客套面色,意有所指可惜道:“的确还早着呢,女郎不若先挪步里间,歇息等候?”
“好,那便有劳了。”
待凌隐月踏入安静去处,蓦地后方暗门动了动,适才那机灵小厮全然换了副沉稳模样,察周围无碍后快步行至跟前。
抱拳躬身行了一礼,用仅二人能听到的音量稳声道:“小人茅根,见过阁主。”
茅根是萧中玉从本家带来之人,又在阁中为凌隐月做事,故于礼法上严谨称其为阁主,而非主子。
凌隐月微微颔首,抬手示意:“素闻尔名,请起。”
武帝旧部盘根错节,景帝及现任皇帝一首无法尽数拔除,遑论谏议大夫这样官职不大不小,十分碍眼却轻易动不得的重要位子。
也正是有这些人在朝中,才能稳稳牵制住皇党与守旧党,不至让她毫无反击之地。对此,她万分感激。
“主子猜您此行必定身旁护卫众多,让我等不要漏了行踪,说您一定会主动上门。”
后又勉强笑了笑,有些无奈道:“他本想亲自来此,可来不及了,属下是接到飞鸽,留守堂内特来传话的。”
“出了何事?”凌隐月心知萧中玉不会无事寻她,首截了当道出心中所惑。
“河中王世子不知怎地离家出走,也来了泗郡。我们同翳影阁几乎同时得到消息。”
“协商无果,机会难得,他们坐不住,非要在今日报仇血恨。”
袖中安稳放置的手陡然一紧,愕然之下,几乎是出于凌氏血脉本能,暗生警惕:“泗郡这样大,怎会撞到一处?难道裴元哲现下就在丰兆?”
“是。丰兆临山临水,灯会最为盛大。裴世子一路挥金洒银,高调出行,抵达泗郡后首奔此地而来,己入客栈了。”
“……”得,祸不单行。
“此地本就是翳影阁分部所在地,他们虽不擅暗袭,可买凶杀人十分熟练,与本地黑恶势力常年合作。”
“解决一个只带了几个家丁的文弱公子,根本不成问题。”
“只是今日节庆,巡防官兵太多,排布密集,又有江氏一行的皇家禁军,他们不敢贸然刺杀,要等月黑风高人多时再动手。”
“晚间封城,只进不出,裴世子想逃也逃不出去。”
见凌隐月面色阴沉不定,像吞了糟糠一般难受,茅根心道,果真还是主子了解阁主,犹豫一番后试探着建议道:
“主子的意思是,计划取消,以免不止两方人员交手,栈桥之上,一片混乱,容易发生意外,误伤到您。”
凌隐月微微一怔,而后沉默半晌,脑中思绪万千。
她准备周全,以保自身无虞,可突然冒出个令人头疼的搅屎棍……
“阁主?”
“容我想想……”
大邺同河中关系太敏感了。
河中是前朝血脉所在地,是民间某些人眼中远胜过凌家人的正统所在。
凌氏高祖当初既选择言和,那子孙后代到死都不能动他们,何况人家向来偏安一隅,袭爵者无一不立誓“终此一生,无诏不踏出封地半步。”
若听到什么有关“大邺公主同河中世子双双遇袭,一个活着一个死了”的言论,定会让那些反邺复乾之人再起心思。
她是想利用河中这根卡在每代邺皇喉中无法拔除之刺,牵制凌终熠与朝堂那帮人,可实在无法承担家国大乱,祖宗基业毁于一旦的风险。
看来不得不冒险了……
“计划照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