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像一条没有尽处的鲸鱼食道。白炽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将两人的影子压缩成模糊的色块,又拉长成奇怪的形状。秋烬遥推着轮椅的手柄,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蔓延。
"化疗室。"夏闻汐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在水面。
秋烬遥看见一扇泛着青光的金属门,门上的观察窗被擦得过分干净,反而显得可疑。透过玻璃,能看见里面排列着六张躺椅,每张都连着输液架和监护仪。第三张椅子上蜷缩着个瘦小的身影,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
"我第一次化疗时吐了七次。"夏闻汐仰起头,发尾扫过秋烬遥的手背,"把胃液都吐出来了,喉咙里全是血的味道。"
秋烬遥的指节泛白。轮椅继续向前滑动,碾过地砖上某块褪色的污渍。
拐角处的墙壁上钉着一块铜牌,上面刻着"血液净化中心"。透过半开的门缝,能看到里面排列着巨大的机器,每台都连着蜘蛛网般的管线。有个女孩坐在机器旁,苍白的皮肤下透着不正常的青灰,手腕上插着两根粗大的针管。
"她的血在这里流出来,"夏闻汐的指尖在空中画了个圆,"经过机器过滤,再流回去。每次要西个小时。"
秋烬遥看见女孩空洞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嘴唇蠕动着像是在数数。她的头发稀疏得能看见头皮,在灯光下泛着病态的淡黄色。
"那边是手术准备区。"
一扇厚重的铅门紧闭着,红灯亮着"禁止入内"。门边的长椅上坐着个中年女人,正机械地捻着佛珠。她的嘴唇干裂出血,眼睛肿得像桃子。
"她在等儿子出来。"夏闻汐的声音更轻了,"前段时间17床也是从这里进去的。"
秋烬遥突然想起那个空荡荡的病床,床单平整得像是从来没人躺过。
轮椅经过护士站时,电子屏正在循环播放医院宣传片。画面上阳光明媚的花园里,几个穿着病号服的孩子在放风筝。而现实中的窗外,只有一片枯死的草坪和生锈的秋千。
"重症监护室在楼上。"夏闻汐指向电梯,"每天下午三点可以隔着玻璃看一眼。上周我看到23床浑身插满管子,像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
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手指却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抓挠,首到秋烬遥伸手按住。那只手冰凉得像块大理石。
走廊尽头有扇蓝色的门,上面贴着卡通海豚贴纸。"儿童活动室"的牌子歪斜地挂着。夏闻汐让轮椅停下,从口袋里摸出钥匙。
"我偷配的。"他歪头笑了笑,泪痣在灯光下像颗将坠未坠的水珠。
门开后涌出一股蜡笔和橡皮泥的味道。墙上贴满歪歪扭扭的儿童画,角落里堆着积木和拼图。秋烬遥注意到所有画作的主题都是大海——蓝色的,绿色的,有时是紫色的海,永远没有边际。
"他们都没见过真正的海。"夏闻汐滑向窗边,那里摆着个自制的水族箱。他用指尖轻叩玻璃,几条孔雀鱼惊慌地游开。"就像我们都没见过健康的自己。"
窗外突然下起雨,水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泪痕的形状。夏闻汐的呼吸变得急促,秋烬遥看见他后颈渗出细密的汗珠。
"回去吧。"秋烬遥脱下外套盖在他肩上。布料太大,几乎把整个人都裹住了,只露出一截细白的后颈,上面有个小小的针眼淤青。
回程时经过一面镜子。秋烬遥看见镜中的自己像尊苍白的雕像,而轮椅上的夏闻汐像是正在融化的雪人。他们的倒影被走廊的灯光切割成碎片,又重组,最后变成某种陌生的共生体。
快到病房时,夏闻汐突然抓住秋烬遥的手腕。他的掌心湿冷,声音却异常清晰:
"明天带你看顶楼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