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阮府笼罩在朦胧晨雾中。桃枝蹑手蹑脚地溜到后院梨树下,怀里还揣着那只蝴蝶糖人。晨露打湿了她的绣花鞋,却浇不灭心头那簇小火苗。
"来了?"
低沉男声突然从头顶传来,桃枝吓得差点叫出声。抬头一看,赵岩倒挂在梨树枝丫上,正冲她笑。朝阳为他轮廓镀上一层金边,连睫毛都沾着细碎光点。
"赵统领!"桃枝拍着胸口,"吓死我了..."
赵岩翻身落地,动作轻得像片叶子。他今日换了身靛青色短打,发髻高高束起,比平日更添几分少年气。
"给你的。"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京城最好的蜜饯铺子买的。"
桃枝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掌心,两人同时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晨风拂过,梨花瓣纷纷扬扬落在他们肩头。
"我、我也有东西给你。"桃枝红着脸掏出糖人,"昨晚的...我没舍得吃。"
赵岩接过糖人,目光却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他清了清嗓子:"其实我叫你来,是想教你几招防身术。近日不太平..."
桃枝眼睛一亮:"真的?"
"看好了。"赵岩退后两步,摆出起手式,"这招'推窗望月'专破正面擒拿..."
晨光渐盛,两道身影在梨树下腾转挪移。赵岩教得认真,桃枝学得更认真。小丫鬟虽然力气不足,但胜在灵巧,几个回合下来竟也有模有样。
"不对,手腕要这样。"赵岩忍不住上前纠正,从背后环住她,握住她的手腕调整角度。
桃枝瞬间僵住。赵岩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呼吸喷在她耳畔,带着淡淡的松木香。她心跳如擂鼓,生怕被他听见。
"记住了吗?"赵岩声音突然哑了几分。
"记、记住了!"桃枝慌忙转身,却因动作太猛,一头撞进他怀里。
赵岩下意识扶住她的腰,两人西目相对,呼吸交错。一片梨花瓣飘飘荡荡,正好落在桃枝唇边。
赵岩鬼使神差地伸手,拇指轻轻拂过她的唇角。桃枝睫毛轻颤,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赵统领!"远处突然传来侍卫的喊声,"将军找您!"
旖旎气氛瞬间破碎。赵岩后退两步,耳根红得滴血:"我、我先去一趟。明日...明日再继续教你。"
桃枝点点头,看着他同手同脚地离开,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她捡起掉在地上的糖人,轻轻拂去尘土,忽然发现糖棍末端似乎刻着什么。
对着阳光细看,糖棍上竟刻着几个奇怪的符号!像是文字,却又与中原文字迥异。
"这是..."桃枝心头一跳,想起曾在小姐书房见过的北狄文书——符号何其相似!
她顾不上练剑,攥着糖棍就往阮棠院里跑。路过花园时,突然听见假山后传来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月影纹必须得到..."是个陌生女声。
桃枝立刻屏住呼吸,贴着假山悄悄靠近。
"放心,那小丫鬟活不过今晚。"这个声音让桃枝浑身发冷——是赵嬷嬷!她不是死了吗?
"主子说了,要做得像意外。"陌生女声继续道,"她身上有我们要的东西..."
桃枝双腿发软,正要后退,却不慎踩断一根树枝。
"谁?!"假山后厉喝一声。
桃枝转身就跑,身后脚步声急速逼近。她慌不择路,一头扎进竹林小道,七拐八绕竟跑到了后厨院。
"桃枝姑娘?"厨娘张婶惊讶地看着气喘吁吁的她,"这么早..."
"有、有人追我!"桃枝脸色惨白,"张婶,帮我藏一下!"
老厨娘二话不说,拉开米缸盖子:"进去!"
桃枝刚躲好,院门就被踹开。透过米缸缝隙,她看见赵嬷嬷带着两个陌生男子闯了进来。
"看见个小丫鬟跑进来吗?"赵嬷嬷阴森森地问。
张婶装傻:"什么丫鬟?老婆子刚起,没见着人啊。"
赵嬷嬷狐疑地扫视一圈,突然伸手掐住张婶的脖子:"老东西,敢骗我?"
"住手!"桃枝再也忍不住,推开米缸盖子跳出来,"放开她!"
赵嬷嬷狞笑:"小贱人,果然在这。"她甩开张婶,从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把糖棍交出来,给你个痛快。"
桃枝这才明白,对方竟是冲着糖棍来的!她死死攥住藏在袖中的糖棍,后退几步:"你、你别过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赵嬷嬷持匕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光如雷霆劈下,赵嬷嬷惨叫一声,持匕的手臂齐肩而断!
"赵...赵统领!"桃枝眼泪夺眶而出。
赵岩持剑而立,眼中杀气凛然。他身后跟着十余名裴府侍卫,瞬间将歹人团团围住。
赵嬷嬷见势不妙,突然咬破口中毒囊,顷刻间七窍流血而亡。另外两人也想效仿,却被赵岩一剑挑飞毒囊。
"绑了!"他厉声道,随即转身一把抱住桃枝,"伤到哪了?"
桃枝在他怀里发抖,却说不出话,只把糖棍塞到他手里。赵岩会意,打横抱起她:"我先送你去见阮小姐。"
阮棠刚起身就看见赵岩抱着桃枝闯进来,吓得打翻了茶盏:"怎么回事?"
赵岩简略说了经过,又将糖棍递给阮棠:"桃枝说上面有古怪。"
阮棠接过糖棍,对着光细看,脸色骤变:"北狄文字!写的是...月影纹现,祭坛可开..."她猛地抬头,"这糖人哪来的?"
"城南刘记糖铺。"赵岩答道,"我昨日随手买的..."
"不对!"桃枝突然想起什么,"赵统领买的是蝴蝶糖人,这个是...是后来有人调换了!"
阮棠与赵岩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一个可能——府里有内奸!
"查!"阮棠当机立断,"从昨夜经手过糖人的人查起!"
赵岩领命而去,临走时担忧地看了桃枝一眼。小丫鬟冲他挤出一个笑容,示意自己没事。
待赵岩走远,阮棠拉着桃枝的手:"吓坏了吧?"
桃枝摇摇头,突然想起什么:"小姐,我听见赵嬷嬷说...说我身上有他们要的东西..."她困惑地低头打量自己,"可我除了糖棍..."
阮棠目光落在桃枝腰间挂着的小香囊上——那是桃枝娘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可以给我看看吗?"
桃枝解下香囊递过去。阮棠仔细检查,在夹层里发现了一片薄如蝉翼的绢布,上面画着奇怪的纹路。
"这是..."
"小姐!"白先生匆匆进来,"裴将军在七皇子旧宅发现了一处密室,里面有..."
他的目光落在阮棠手中的绢布上,突然噤声。
"白先生?"阮棠疑惑道。
白先生颤抖着接过绢布:"这是...月影祭坛的内部构造图!"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桃枝,"小姑娘,你娘亲是什么人?"
桃枝茫然摇头:"我不知道...娘亲去世时我还小,只记得她手腕上有个和小姐很像的胎记..."
阮棠如遭雷击。难道桃枝娘亲才是真正的北狄血脉?那自己手臂上的胎记又作何解释?
正混乱间,赵岩疾步回来,脸色异常难看:"阮小姐,查到了。昨夜...是厨娘张婶进过桃枝房间。"
"不可能!"桃枝猛地站起,"张婶刚才还救了我!"
"正因如此才可疑。"赵岩沉声道,"我查过,真正的张婶三日前回乡下探亲了,今早那个是易容假扮的!"
桃枝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赵岩下意识上前扶住她的肩,动作熟稔又自然。
阮棠看在眼里,轻声道:"桃枝受了惊吓,赵统领先陪她回去休息吧。这事我们从长计议。"
赵岩郑重点头,小心翼翼地搀着桃枝往外走。刚到门口,桃枝突然转身:"小姐...那个糖铺..."
阮棠会意:"我这就派人去查。"
回耳房的路上,桃枝脚步虚浮。赵岩犹豫片刻,突然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桃枝红着脸趴上他宽厚的背。赵岩走得很稳,仿佛背上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赵统领..."
"嗯?"
"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赵岩耳根微红:"应该的。"顿了顿,又低声道,"以后...私下叫我赵岩就行。"
桃枝把发烫的脸埋在他肩头,轻轻"嗯"了一声。
转过回廊时,赵岩突然停下脚步:"桃枝,我..."
话未说完,一支冷箭破空而来!赵岩本能地转身将桃枝护在怀中,箭矢深深扎入他的肩膀。
"赵岩!"桃枝尖叫。
数名黑衣人从屋顶跃下,刀光剑影首取二人。赵岩咬牙拔下肩头箭矢,将桃枝推到廊柱后:"躲好!"
他独战五人,虽肩部受伤却越战越勇。眼看就要取胜,一名黑衣人突然转向桃枝,长剑首刺她心口!
"桃枝!"赵岩目眦欲裂,竟不顾身后刀光,飞身扑去。
长剑刺入他肋下,鲜血瞬间浸透衣衫。桃枝眼睁睁看着他倒下,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席卷全身。
"你们伤了他...你们竟敢伤他!"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抓起地上断箭,狠狠扎进最近黑衣人的眼睛!惨叫声中,其余刺客一时愣住。
"找死!"为首黑衣人举刀劈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闪过,黑衣人咽喉多了个血洞——是阮棠的飞刀!
裴琰之带着亲卫赶到,很快制服剩余刺客。桃枝却顾不上这些,她跪在血泊中,颤抖着按住赵岩不断涌血的伤口。
"别死...求你别死..."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你还没说完那句话..."
赵岩苍白着脸,艰难地抬手擦去她的眼泪:"我想说...我心悦你..."
桃枝再也忍不住,俯身抱住他,哭得像个孩子。赵岩轻抚她的发丝,嘴角却扬起满足的弧度。
阮棠站在不远处,眼中既有欣慰又有忧虑。桃枝的身世之谜、月影祭坛的真相、萧玉珂的阴谋...一切似乎都纠缠在了一起。
而最危险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