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前夜的阮府书房,烛火摇曳至三更。阮棠将那份名单在案几上铺开,指尖轻点墨迹未干的名字——除了桃枝,还有七个陌生的名字,后面标注着各家府邸或街巷名称。
"白先生,这名单可靠吗?"她抬头问道。
白先生捋着胡须:"是赵岩从上官家心腹身上搜出的,应当不假。老朽己派人暗中查访,目前找到的三人,手臂上确实都有类似月牙疤痕。"
裴琰之站在窗边,月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上官家与北狄勾结多年,专门物色体质特殊的孩童培养蛊毒。如今重启这个计划,怕是蓄谋己久。"
桃枝缩在角落的绣墩上,手指无意识地着自己臂上的疤痕。姜梨挨着她坐,悄悄握住她冰凉的手。
"桃枝姐,"姜梨小声道,"你记得是怎么留下这疤的吗?"
桃枝眉头紧蹙:"只记得六岁那年发了场高热,醒来就有了..."她突然抓住阮棠的衣袖,"小姐,您说我们真是一起被关过的?"
阮棠心头一酸。前世她到死都不知这疤痕来历,如今想来,或许正是幼时那段被抹去的记忆,让她们体质产生了特殊变化。
"别怕。"她拢住桃枝颤抖的肩,"明日我们分头保护名单上的人,绝不让悲剧重演。"
裴琰之突然转身:"不妥。上官家既己行动,必会重点盯着阮府。棠儿不宜露面。"
"我总不能——"
"将军说得对。"赵岩从门外跨入,甲胄上还带着夜露,"属下己安排妥帖:姜姑娘陪同桃枝去寻西街两个孩子;末将亲自去城南;将军与阮小姐坐镇府中调度。"
桃枝闻言抬头,正撞上赵岩关切的目光。年轻统领立即别过脸,耳根却悄悄红了。
姜梨眼珠一转:"我和桃枝姐扮成卖花女如何?上官家的人肯定认不出!"
"太危险。"赵岩皱眉,"那些人手段狠辣..."
"我跑得快呀!"姜梨不服气地比划,"上次刘三儿举着刀追我三条街都没追上!"
阮棠看着姜梨手舞足蹈的模样,忽然想起什么:"白先生,姜梨的体质是否也..."
"老朽查验过。"白先生摇头,"姜姑娘只是寻常筋骨灵活,并无蛊毒痕迹。倒是..."他欲言又止地看向桃枝。
桃枝脸色更白了:"我、我体内还有毒?"
"非也。"白先生温声解释,"当年那些孩子被喂了特殊药引,体质产生变化。如今你们血液中仍有微量抗毒成分,这或许就是上官家要抓你们的原因。"
裴琰之突然握拳砸向案几:"畜生!"砚台震得跳起,墨汁溅在名单上,模糊了几个名字。
屋内霎时寂静。阮棠轻轻覆上他的手,感受到掌心传来的颤抖。这位铁血将军鲜少失态,此刻却为那些素未谋面的孩子震怒。
"我去备些防身之物。"白先生识趣地告退。
姜梨拽了拽桃枝的袖子:"咱们也去准备明日要用的花篮吧?"
桃枝担忧地看了眼阮棠,得到首肯后才跟着姜梨离开。行至回廊,姜梨突然凑到她耳边:"赵统领刚才偷看你七次!"
"胡说什么!"桃枝羞得去捂她的嘴,却不小心踩空台阶。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她。桃枝抬头,正对上赵岩近在咫尺的脸。年轻统领慌忙松手,结结巴巴道:"小、小心脚下..."
月光穿过藤架,在他刚毅的轮廓上投下细碎光斑。桃枝突然发现,他右眉上方有道浅浅的疤痕,平日被额发遮掩,此刻却清晰可见。
"你这伤..."
"去年冬猎时被狼抓的。"赵岩下意识摸了摸伤疤,"不碍事。"
姜梨在一旁挤眉弄眼:"桃枝姐可心疼啦!"
"姜梨!"桃枝羞恼地跺脚,却因动作太大扯到旧伤,轻嘶一声。
赵岩顿时紧张起来:"可是那日的伤..."
"早好啦。"桃枝小声嘟囔,"就是阴雨天有些酸..."
话音未落,身上突然一暖——赵岩竟解下自己的披风裹住她:"夜里风凉。"
披风带着体温和淡淡的松木香,桃枝整个人僵在原地。姜梨"噗嗤"笑出声,被桃枝瞪了一眼,赶紧蹦跳着跑开了。
"我送你回房。"赵岩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影子在青石板上时而交叠,时而分开。途经梨树时,几片花瓣落在桃枝发间,赵岩抬手想拂,又讪讪收回。
"赵岩。"桃枝突然站定,"明日...你也要小心。"
这是她第一次首呼其名。赵岩瞳孔微扩,喉结滚动几下才挤出一声:"嗯。"
远处书房窗口,阮棠望着这一幕,唇角不自觉上扬。裴琰之从身后环住她:"看什么这么入神?"
"看有情人终成眷属。"阮棠靠进他怀里,"你说,若是太平盛世,他们这样的年纪,本该无忧无虑地谈婚论嫁..."
裴琰之下巴轻蹭她的发顶:"会的。等此事了结,我亲自为赵岩置办聘礼。"
夜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阮棠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名单上有个住在青柳巷的孩子,离白先生住处不远。明日能否请他..."
话音戛止。她明显感到裴琰之身体骤然紧绷。
"怎么了?"
裴琰之沉默片刻:"青柳巷七号,是贤妃故居。"
阮棠倒吸一口凉气。贤妃——萧景明的生母,二十年前暴毙宫中。若这孩童住在她的旧宅...
"明日我亲自去。"裴琰之语气坚决,"你留在府中。"
阮棠刚要反驳,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是裴府侍卫的警报!
裴琰之瞬间拔剑出鞘。几乎同时,院墙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火把的光亮透过窗纸映进来,将整个书房照得忽明忽暗。
"果然来了。"阮棠冷笑,从案几下抽出两把短剑,"上官家真是沉不住气。"
裴琰之推开一条窗缝观察:"至少二十人,有弓弩。"他转身按住阮棠的肩,"你从密道去和白先生会合,我去找赵岩。"
"不行!"阮棠斩钉截铁,"这次我必须参战。我的体质对'迟心散'免疫,正是他们的克星。"
院门己被撞开,喊杀声渐近。裴琰之望进她倔强的眼睛,终是叹了口气:"跟紧我。"
两人刚冲出书房,一支弩箭便破空而来,深深钉入门框。暗处传来上官芊月尖利的笑声:"阮棠!今日就是你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