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五更梆子刚响过，阮府厨房己升起袅袅炊烟。阮棠披衣起身，推开窗子，晨风送来阵阵甜香——是厨娘在蒸喜饼。院中几个粗使丫鬟正踮着脚往廊下挂红灯笼，见她开窗，慌慌张张地行礼。
"小姐怎么起这么早？"桃枝捧着铜盆进来，眼下还带着淡淡青黑，"全福夫人要辰时才到呢。"
阮棠接过热毛巾敷脸："昨夜礼单对到几更天？"
"三更。"桃枝从妆奁取出一把犀角梳，"赵统领半夜还来送东西，说是裴将军让转交的。"
那是个巴掌大的紫檀匣子。阮棠打开一看，竟是对金丝编就的并蒂莲，花蕊处缀着细碎的珍珠，在晨光下莹莹生辉。
"将军说..."桃枝学着裴琰之板着脸的样子，"'聘礼里漏了这个'。"
阮棠忍俊不禁。自婚期定下，裴琰之就像变了个人。前日为喜服上少绣一对鸳鸯，差点掀了绣坊；昨日又因礼部拟的流程单子写错她名字，当堂拍碎了梨花木案几。这些事都是赵岩来送东西时，当笑话讲给桃枝听的。
"老夫人那边送嫁衣来了吗？"
"徐嬷嬷说巳时送到。"桃枝正给阮棠篦头，忽然压低声音，"听说裴将军今早天不亮就去终南山了，要猎一对活雁作聘。"
阮棠指尖一顿。按礼制，纳采该用活雁，但如今多用木雕替代。没想到那个战场上杀伐决断的男人，竟会固执地守着这等古礼。
梳妆完毕，前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姜梨风风火火冲进来，发梢还沾着草屑："小姐快去看！赵统领带着人搬来座假山！"
假山玲珑剔透，立在庭院东南角，正对着阮棠的闺阁窗户。姜梨在假山石缝里发现张字条，献宝似的递给阮棠：「闻卿爱听雨」。
这字迹力透纸背，一撇一捺都带着剑锋的凌厉，不是裴琰之还能是谁？阮棠将字条贴在心口，仿佛听见了终南山深处的雨打松涛。
巳时整，徐嬷嬷带着十二个捧盒的丫鬟鱼贯而入。大红的嫁衣在晨光下展开，金线刺绣的凤凰振翅欲飞。阮棠指尖抚过衣袖内里——那里用暗线绣着并蒂莲，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痕迹。
"老夫人连夜盯着绣娘赶制的。"徐嬷嬷帮她系上腰带，"这料子还是当年老太爷从西域..."
话未说完，外头突然一阵骚动。小丫鬟气喘吁吁跑来："宫里来人了！说是太子妃赐的添妆！"
整整十八抬嫁妆摆在院中，最打眼的是一套点翠头面，凤凰口中衔的明珠足有龙眼大。随行的女官笑吟吟道："太子妃说，当年阮小姐母亲的恩情，一首记着呢。"
阮棠怔忡片刻。母亲去世得早，她竟不知还有这段渊源。正出神，白先生牵着阿萝从回廊转过来。小女孩穿着新裁的杏红衫子，比刚救回来时圆润了不少。
"夫人。"阿萝怯生生递上个香囊，"我绣的..."
歪歪扭扭的针脚组成朵莲花，鼓鼓囊囊装着药材。白先生捋须笑道："小丫头非说能驱噩梦，装了安神的合欢皮。"
阮棠心头一暖。自从那夜遇袭，她确实常被噩梦惊醒。阿萝突然凑近她耳边："夫人别怕，那个坏老头死了。我亲眼看见他摔下城墙的。"
孩子天真的话语让阮棠微微一怔。她轻抚阿萝的发顶，忽然觉得前尘往事真的可以放下了。
暮色降临时，阮棠正在核对明日催妆礼的单子，桃枝突然红着脸进来："小姐，赵统领又来了..."
这次是个乌木匣子，里头躺着对羊脂玉镯，温润如凝脂。内壁刻着细小字迹——「琰之永护棠儿」。
"将军说..."桃枝声音越来越小，"练废了十几块玉料..."
阮棠将玉镯贴在脸颊，仿佛能感受到那人握剑的手指在玉石上的温热。窗外，姜梨大呼小叫地指挥小厮们悬挂彩绸，惊起一树麻雀。
这样平凡的烟火气，比什么海誓山盟都珍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