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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三刻，阮府己是一片灯火通明。
阮棠端坐在菱花镜前，由全福夫人为她梳妆。桃枝捧着缠了红绸的梳篦，眼圈红红的："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窗外传来厨下蒸喜饼的甜香，混着丫鬟们悬挂彩绸的嬉笑声。阮母站在一旁，不时用帕子按按眼角。阮棠从镜中看见父亲在门外踱步，朝服腰带系了又解。
"小姐今日真美。"桃枝为她戴上凤冠，金丝点翠的凤凰口中衔着明珠，垂下的流苏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阮棠低头看自己大红嫁衣上金线绣的百子千孙图，袖口内里用暗线绣着缠枝莲纹——这是裴老夫人特意嘱咐的，取"连理枝"之意。她忽然想起三日前裴琰之送来的那对玉镯，内壁刻着「百年同心」西字，说是他亲手所刻。
"新姑爷到街口了！"姜梨风风火火冲进来，发间还沾着彩纸屑，"赵统领带着人撒了三遍喜钱了！"
阮府大门外，鼓乐声越来越近。裴琰之一身大红喜袍，腰间玉带在晨光下熠熠生辉。他身后是八抬鎏金轿子，轿帘上绣着鸾凤和鸣。
"拦门啦！"姜梨带着丫鬟们一字排开，九重朱漆大门次第打开，"请新郎官对诗！"
这本是婚俗中最热闹的环节，可当裴琰之真站在门前，那凌厉的眉眼让丫鬟们都不敢造次。最后还是姜梨壮着胆子喊："'洞房昨夜停红烛'，下一句是什么？"
裴琰之薄唇微抿，在众人屏息中开口："待晓堂前拜舅姑。"声音不大，却惊飞了树梢的喜鹊。
"错啦！"姜梨叉腰，"是'待晓堂前问阿梨'！"
满院哄笑。裴琰之耳根泛红，从怀中掏出一把金瓜子撒出去，趁乱大步跨过门槛。赵岩连忙带着亲卫们分发红包，一时间喜钱如雨。
内院闺阁前，桃枝带着女眷们设下最后一道关卡——要新郎亲手为新娘穿上绣鞋。裴琰之单膝跪在榻前，握着阮棠的脚踝，手竟微微发抖。阮棠垂眸看他低垂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忽然想起前世刑场上那个浴血的背影。
"我来迟了。"那时的裴琰之这样说。
而现在，他小心翼翼地为她穿上缀满珍珠的绣鞋，抬头时眼底有的光："我来娶你了。"
喜轿穿过长街，百姓们挤在路边看热闹。阮棠透过珠帘，看见茶楼窗口挤满小童，酒肆门前站着拄拐的老翁，连巷口卖炊饼的摊贩都停了生意——所有人都笑着为这对新人祝福。
裴府中门大开，喜乐震天。裴琰之扶着阮棠跨过火盆，又接过喜娘递来的红绸，引着她走向喜堂。红绸那端传来的温度，让她真切地意识到——这不是梦。
"一拜天地！"
阮棠与裴琰之并肩跪下。她想起那个雨夜，他浑身湿透地出现在她窗前，说这一世绝不会再让她受委屈。
"二拜高堂！"
裴老夫人抹着眼泪，阮父阮母也是眼眶通红。阿萝穿着新做的桃红衫子，躲在白先生身后偷看。
"夫妻对拜！"
阮棠与裴琰之相对而立。隔着珠帘，她看见他眼中盛满柔情，哪里还有半点沙场悍将的影子？
喜娘递上合卺酒，两人交杯而饮。酒液入喉的刹那，阮棠恍惚想起前世那杯毒酒——而如今，她饮下的是白头之约。
"送入洞房！"
新房里，龙凤喜烛高烧。裴琰之轻轻掀开阮棠的盖头，指尖拂过她额前的花钿。窗外，不知哪个调皮的小丫鬟唱起了《贺新郎》，引得众人哄笑。
"累吗？"裴琰之低声问，为她取下沉重的凤冠。
阮棠摇摇头，从枕下取出个荷包："给你的。"
荷包里是她的几缕发丝，用红绳缠成了同心结。裴琰之珍而重之地收入怀中，又取出个锦盒："我也有东西给你。"
盒中是块温润的白玉牌，正面刻着"裴阮氏"，背面是首小诗：「昔年征战苦，今得海棠香」。
院外突然传来姜梨的喊声："将军！宾客们都等着敬酒呢！"
裴琰之无奈地捏了捏阮棠的手："我去去就回。"
红烛摇曳，阮棠望着满屋的喜字，指尖轻抚玉牌上的刻字。前世的血与泪，今生的刀光剑影，终是换来了这花烛之夜。
窗外月色正好，照得满院石榴花如红霞般绚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