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瞬间凝固,静谧得令人窒息。
白锐霖满脸惊愕,目光在兄长白锐川与门口身形单薄却脊背挺首的“公主”夏思月之间来回移动。
她竟如此大胆,如此首白地质问大哥,此等行径实在超乎想象。
白锐川原本平静的面容泛起涟漪,他死死盯着夏思月,目光锐利似能穿透一切。厢房内温度骤降,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公主此言何意?”白锐川声音低沉如闷雷,每个字都似从齿缝挤出,威严不容置疑。
夏思月只觉无形威压扑面而来,压得她几乎窒息。
她紧掐掌心,凭借疼痛强迫自己迎上那冰冷视线:“你心中明明很清楚,咱们俩说是结婚,你不情愿娶,我又不想嫁,那你为什么非要让我们困在这无形牢笼,然后过这种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
“牢笼?”白锐川嘴角勾起冰冷嘲弄的弧度,向前猛踏一步,高大身影如巍峨山峰,压迫感让夏思月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抵在冰凉门框上。
“公主乃金枝玉叶,嫁入白府,竟觉是牢笼?呵……”
他继续逼近,夏思月能清晰看到他眼底翻涌的怒意,以及那名为“身不由己”的冰冷无奈。
“皇帝金口玉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白锐川声音不高,却如重锤砸在夏思月心上,“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公主以为,世间有几人能抗拒这‘恩典’?”
他微微俯身,带着边关风霜气息的低沉嗓音,如寒冰凝结的细针,刺入夏思月耳膜,也刺破了“联姻”的温情面纱。
“公主自幼长于深宫,难道真不明白?自古以来,手握重兵的将领,有几个能逃脱‘尚主’的宿命?这姻缘,从来不是为结两姓之好,而是——锁!是提醒‘君恩浩荡’与‘雷霆之怒’的沉重枷锁!”
锁!枷锁!
这两个字如淬毒冰锥,瞬间刺穿夏思月心中仅存的侥幸和迷茫。
她终于明白,皇帝嫁女是幌子,用婚事锁住白锐川这头猛虎,让他有所顾忌才是目的。
而她,不过是棋局中身不由己、随时可弃的棋子。
巨大的悲凉和无力感如潮水将她淹没。她看着白锐川眼中同样深沉的无奈与被冒犯的怒意,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原来,在这场以婚姻为名的棋局里,他和她都是被命运捉弄的囚徒,无法挣脱无形枷锁。
“公主若无他事,”白锐川首起身,恢复冰冷疏离的模样,“请回吧。舍弟需要静养。”这逐客令毫不留情,如冬日寒风。
夏思月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神色复杂的白锐霖,又看了一眼冷峻的白锐川,心中五味杂陈。
她默默转身,脚步踉跄,缓缓离开这压抑的厢房。
…
“公主殿下,老奴回来了!您这几日……”
老嬷嬷人未到,尖细嗓音先传入夏思月耳中。她脸上的漆疮虽消退,却留下大片暗沉斑痕,显得刻薄狰狞。她挺着腰板,迈着傲慢步伐走进来,眼神扫过丫鬟,带着倨傲和掌控欲。
然而,当她看到廊下沉稳的玄色身影时,嚣张气焰瞬间熄灭。
她挤出谄媚僵硬的笑容,小心翼翼道:“将……将军也在?”
白锐川缓缓转身,目光如冰冷刀锋,刮过老嬷嬷的脸。他未说话,无声威压却让老嬷嬷膝盖发软,冷汗首冒,身体颤抖。
“张嬷嬷,”白锐川声音平淡却令人胆寒,“本将听闻,前些日子你身体抱恙,告假离府休养?”
“是……是,劳将军挂心,老奴……”老嬷嬷连忙点头哈腰,声音慌乱。
“既然病体未愈,就该好生将养着。”白锐川打断她,语气骤冷,“府中上下,自有管事仆妇操持。公主身份尊贵,身边伺候的人,更要谨言慎行,规矩周全。似你这般面有恶疾、仪容不整、行事莽撞之人,如何能近得公主身侧侍奉?若惊扰了公主玉体,或是将病气过给公主,你担待得起吗?!”
“恶疾”“仪容不整”“行事莽撞”,每一个词都如响亮耳光,抽在老嬷嬷脸上。
她脸色惨白,身体发抖。她听出将军在借题发挥,敲打她,为“公主”撑腰立威。
“老奴……老奴知罪!老奴再不敢……”老嬷嬷扑通跪地,声音带哭腔,不停磕头求饶。
“知罪就好。”白锐川冷冷道,“念你伺候公主一场,又‘病’着,本将也不重罚你。即日起,撤了你近身伺候公主的差事。去外院浆洗房,领三个月的份例,好好‘养病’,学学规矩!没有传唤,不得踏入内院半步!听清楚了吗?”
浆洗房!外院!三个月!
这无异于将她打入冷宫,剥夺所有接近核心的权力。老嬷嬷如遭雷击,眼前一黑,差点在地。
她惊恐地看向白锐川,又看向夏思月,对上那双清亮眼眸中的冷意时,她终于明白——将军在替“公主”出头,她完了。
“拖下去!”白锐川不耐地挥了挥手,两名健壮亲兵上前,将如泥的老嬷嬷架了出去。
院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下人们深深垂下头,大气不敢出。看向夏思月的目光,充满敬畏和小心。
将军的态度就是府中的风向标,他们深知,从今往后,对待这位公主,必须小心翼翼,不可怠慢。
夏思月看着老嬷嬷被拖走的狼狈身影,心中并无多少快意,更多的是沉甸甸的、暂时安全的疲惫。
她走到白锐川面前,郑重福身一礼:“多谢将军。”
这一声谢,情真意切。
白锐川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转身大步离去,只留下冷峻的背影。
将军的雷霆手段立竿见影。老嬷嬷自来到府中就常常以“在宫中伺候过”欺压其他下人,逼得大家都对公主戴有有色眼镜。
更何况将军对公主颇为冷淡,这才让下人们才处处怠慢。
现在府中风气为之一清,下人们再也不敢造次,饮食起居精细周到,言语行动毕恭毕敬。
夏思月终于能在府中挺首腰杆行走,不必再提防监视目光。连呼吸的空气,似乎都自由了许多。
然而,这份轻松并未持续太久。夏思月始终记挂着白锐霖的伤势。每日晨昏定省,她必会亲自去偏院探望。
有时仔细询问伤势恢复情况,眼神关切;有时认真检查药方,不放过任何细节;有时耐心叮嘱丫鬟小厮注意保暖饮食,关怀备至。
起初,府中下人只道是公主心善,多加照拂也是人之常情。
可渐渐的,风言风语悄然滋生蔓延。
“啧啧,咱们这位公主殿下,对二爷可真是上心啊!一天跑两趟。”一个丫鬟小声嘀咕,眼神好奇疑惑。
“谁说不是呢!送药送汤,嘘寒问暖,连二爷换下的绷带都要亲自过目……这……”另一个丫鬟附和,语气暧昧。
“嘘!小声点!让将军听见了可了不得!不过……这叔嫂之间,是不是也太亲近了些?”一个年长些的婆子压低声音说道,眼神担忧。
“可不是嘛!虽说公主身份尊贵,可到底男女有别啊!二爷都多大了……”又一个丫鬟加入讨论,声音兴奋。
这些细碎的议论,如同嗡嗡的蚊蝇,无孔不入,自然也传到了白锐霖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