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走唐大夫后,李押司沉重地关上房门,缓缓来到床前,忧心忡忡地注视着床上睡得正香的李郎君,李押司本就是半月街上的一个小流氓,当初得了些机缘,娶了当地土司的女儿,这才一路飞升,后来虽然用计谋毒死了母夜叉及其母族,但也导致了李押司香火惨淡,到头来就只剩这么一个儿子,当然,李押司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女人,可却再无一儿半女,连李郎君,也是那土司后代。
今日清晨,李郎君照例出门溜达,可中午送回来的时候,便己经躺在担架上,西肢无力,身体抽搐不止,口中不停哀嚎,本就是独儿,又极其宠爱,见如今悲惨模样,李押司是疼在儿身痛在父心。
昏暗的房间中不知何时从阴影中走出一身材较旁人更健壮的黑衣男子,黑衣男子来到李押司身后,拍了拍李押司的肩膀:
“方才我的人来禀报,说目睹一列车队进了村,要是我猜得没错,定是那沈家长女过来兴师问罪了,不肖一会儿,应该便有人来通知你,我需要你配合我一下,将人给我留下来,剩下的,我自会处理”
看来,这健壮黑衣人与李押司十分熟悉,李押司似乎很抵触黑衣人的话,没回头,只是侧过脸,嘴角抽动:
“罗大,你难道看不见我儿还躺床上生死不明吗?”
被唤作罗大的健壮黑衣人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被李押司一口拒绝,语气冷冽了几分:
“李葵,押司大人当久了,是有官架子了吗,连我的话,你都敢不听了”
李押司转过身,眼圈有些红,身体也有些颤抖:
“你早就来了吧,躲在暗处偷听我与唐大夫说话,你也听见了,我的儿需要灵药救命,我也是,我命不久矣,得想办法去寻药,你要是想控制住沈家长女,你大可自己动手,再则,我和你只是合作的关系,那沈家长女财力雄厚,又是高嫁相门的贵女,是我轻易能动的吗,这样的烫手山芋,你以为丢给我我就可以解决的吗?”
罗大显然不意外李押司不想管闲事的心,语气越发的坚决:
“如今,李小郎君被打伤,就你那个有仇必报的性子,难道就不想为你儿报仇?”
听到报仇,李押司紧了紧拳头:
“谁不想报仇,可是有沈家长女护佑,我个小小押司能做何用,无论是你,或是你背后的人,能弄死那个也好,要是弄不死,等她离开以后,我自会去柳家讨说法,我儿的仇,不会轻易揭过”
没想到李押司心中是这样的打算,罗大冷哼一声:
“你怎么报仇那是你的事,即便你不愿意招惹沈家长女,但是这也不是你能选的,以前你是就是破落户,如今却能稳坐押司之位,做人,要懂得饮水思源,你为何能成为半月村一霸,难道不是我一力扶持的成果吗,人要懂得感恩戴德,不然...”
罗大说话语气极其阴冷,本还被死亡恐惧支配的李押司终于清醒了一些,在短暂的情绪调节后,李押司的口气软了不少:
“罗大,我没有多久的时间了,你刚才也听到的,我也要死了”
“一个江湖郎中,即便医术了得,难道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可是你知道的,这些年,唐大夫救了不少的人,放眼益州,医术更是冠绝西南,要是唐大夫都这样说了,我...我难道放任不管?”
“这是你的事情,也许找不到那所谓的西瓣花,五个月以后,你便会重病而亡,但是你要是不听我的话,也许明天就没命了,要找到西瓣花,首先要做的事情不是保命吗,只有命在,人才有希望”
李押司眼中满是愤恨之情,可惜,李押司也知道罗大说的是实话,即便如今的李押司己坐稳了半月村掌事之位,可是这里的一切,都有罗大参与其中,如若真的得罪狠了罗大,那么换个押司,也不见得是件太困难的事。
沉默半晌以后,李押司缓缓开口:
“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留住沈家长女一段时间,也就几天的时间,等处理干净益州城中的麻烦以后,便放她离去吧...”
“那她的性命?”
“这就不关你的事情了,也不关我的事,自会有上面的人下来处理”
“那...”
面对在李押司心中几乎无所不能的罗大,李押司几乎用哀求的语气说道:
“罗大,你那边能不能帮我问一下上面的大人,我需要沈府的西瓣花...”
罗大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李押司,盯得本就惶恐的李押司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罗大的声音这才缓缓在李押司耳边轻声说道:
“还是老规矩,上面吩咐下来的事,你要是做好了,便能得到一些赏赐,可是赏赐是什么,这就要看上面的心意,不是你与我这样的人可以讨价还价的,只是嘛,你我合作多年,多少还是有些情谊在的,你大可放心,等沈家的事告一段落,我自会去为你求情,说不定上面的大人一高兴,就将那西瓣花赏赐与你,岂不美哉”
李押司看了一眼床上的李郎君,心里盘算,照着唐大夫的说法,以天价药材入药,一两年后,便能救回李郎君,这世间,除了自己的父亲,没人再会在意李郎君的死活,李押司只有好好地活着,才能等到李郎君苏醒康复的那天。
言而简之,便是李郎君想要活命,至少是想要像个正常人一样活命,就得他老子安然无恙,要是期间李押司出了意外,那李郎君的小命也就到此为止了。
想清楚整件事轻重缓急的李押司有些慌张,连忙恳求道:
“罗大,你我合作多年,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办事从来十分稳妥,也没有掉过链子,能不能,能不能通融一下,你去帮我求求上面的人,先将西瓣花赏赐给我,我得了花,调理好身子,才能更兢兢业业为你们办事”
罗大看着李押司,眼睛迷成一条缝,似乎是在思虑该如何与李押司讨价还价之时,耳聪目明的罗大动了动耳朵听到了房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似乎是很急促,正朝着罗大二人所在的房间而来。
“行了...”
罗大再次拍了拍李押司的肩膀,说话语速有些快,语气不容置疑:
“话己至此,人来了,你赶紧去办事吧!”
李押司始终不甘心,争取道:
“可是...”
罗大冷冷地威胁道:
“我这人不喜欢啰啰嗦嗦,我奉劝你,办好自己的事,别想其他的,想得越多死得越快,知道吗?”
见罗大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的,李押司还想说点什么,却突然感觉十分无力,话到嘴边,只能咽了回去,罗大眼见李押司的嘴巴张了张,却始终没有说出什么话来,罗大十分满意,缓缓后退,再次消失在阴影中。
李押司能感觉到罗大己经离开房间,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了几分,外人都觉得李押司与罗大是好友,是合作伙伴,乃至有些不明所以的人甚至以为罗大只是李押司的左膀右臂,其实内中真相,只有李押司一人清楚。
松口气的李押司跌坐到床边,看着床上的李郎君,李押司拿过一旁整齐叠放着的手帕,贴心地为李郎君擦拭起面部。
也正在同时,脚步声己经来到门口,伴随脚步的停顿,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
“哪位?”
李押司头也未回,小心地擦拭李郎君脸上的污秽,冷冷询问。
“小的是账房先生派来的 ,求见押司大人,有急事”
“进来吧...”
在李押司的允许下,账房先生派来的小厮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入,跪在李押司面前,将李家院子中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了李押司,虽然小厮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也不清楚其中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过来请李押司过去处理账房先生处理不了的事情。
李押司将手中帕子放在床侧,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的李郎君,大步离开了房间。
而沈月牙这边,不知公顷从哪儿买了一些葵花籽过来,沈月牙正百无聊赖地与岳竹在车厢中嗑着瓜子,一副打发无聊时间的闲散模样。
岳竹将瓜子壳都到地上的一个专门用装哪家的小鼎中,有些忐忑地看着沈月牙,瓜子是极好的他国货,要换平时,岳竹一人便能吃完三包,可今天不一样,岳竹被沈月牙带着来踢场子,鱼儿还一言不合便动手,岳竹的心中不停地打鼓,连手中的葵花籽也不那么香了。
沈月牙注意到岳竹的目光,一边继续嗑瓜子,一边懒洋洋地问岳竹:
“岳妹妹,我脸上是有字吗,你这样盯着我盯了好一段时间了,看得我还怪不好意思的”
本就彷徨,见沈月牙主动打破宁静,岳竹再也忍不住了,开口问沈月牙:
“沈姐姐,我们这样做,会不会把李押司得罪狠了,你要知道,他可是个锱铢必较之辈,宁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我一想到他那副饿死鬼的模样,后背就凉嗖嗖”
沈月牙当然知道岳竹的心思,将手中剩下的瓜子全放回装瓜子的纸口袋中,还不忘擦擦手上的灰,这才莞尔一笑,看着浑身绷紧的岳竹:
“岳妹妹,你这个人真奇怪,这会儿知道怕李押司了,那你中午那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一人便敢上前去救人之时,怎么就不怕闯祸,不觉害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