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梭,转眼己是三载春秋。景阳的字画摊前日日门庭若市,那些字画己供不应求。
可每当暮色降临,画摊后的厢房里总会传出压抑的咳嗽声——景老爷子的病终究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这夜月明星稀,阿默与景阳对坐在后院石桌旁。一坛烈酒见底,景阳己是醉眼朦胧。他忽然抓起蘸满朱砂的毛笔,在青石板上龙飞凤舞地题诗:
"药炉烟熏眼迷蒙,犹握枯笔描金龙。儿画不是寻常物,一鳞一爪皆兆丰!"
笔锋过处,石板竟渗出丝丝青气。阿默的竹杖轻轻点地,听着景阳醉意朦胧的吟诵,这位终日将"钱财万能,有钱能使鬼推磨"挂在嘴边的书生,整日故作乐观,终究在父亲病榻前露出了脆弱本色。
"阿默兄弟..."景阳突然仰头灌下最后半杯烈酒,酒液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你说这世间...是不是真有拿阳寿换富贵的事?"他醉眼迷离地晃了晃手指,还未等回答,便"咚"的一声栽倒在石桌上,酒壶滚落在地,残余的酒水在青石板上汇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檐下的铜铃被夜风拂动,发出零星的脆响。阿默抬头"望"向景阳的书房窗口——那里还亮着微弱的灯光,只能无声的叹息。
欧阳家并不是大发善心放过景阳,而是卷入重大危机。
琼华派覆灭后,欧阳家与其暗线利益网络清算呈现,欧阳家非法资产的剥离,琼华派用于灵力实验的房屋因结界崩溃,残留妖气与枉死魂魄显形,导致欧阳家名下房产市值暴跌,官府以“妖宅”名义查封。
蜀山仙剑派以“勾结邪修、祸乱人界”为由,联合天师门对欧阳家展开调查,查抄藏有琼华派禁术典籍的密室,调查出琼华派提供的妖界噬魂金,用于吸食借贷者气运。因失去琼华派灵力维持,反噬欧阳家钱库,家族核心成员接连暴毙。
曾被欧阳家打压的士族联名上书,揭露其伪造地契、操控科举等罪行,官府剥夺其“皇商”资格并罚没九成田产。
欧阳家倒台后,陈州商业霸权由其他州接管,其“以信为本”的经营理念重塑商道规则。
蜀山仙剑派以欧阳家为案例,制定修仙者五不染戒律,不染权、不染财、不染刑、不染俗、不染妖,成为后世修仙门派的通用准则。
消息如秋风扫落叶般传遍陈州城时,阿默与景阳正坐在医馆后院的石桌旁。
"欧阳家完了!"景阳拍案而起,手中的茶盏溅出几滴茶水,在石桌上映出扭曲的倒影,"听说他们钱库里的金子都化成了血水,那些放印子钱的账册上......"他突然压低声音,"每页都浮现出借债人的脸!"
阿默的竹杖轻轻点地,灰白的眸子望向欧阳府方向。那里原本盘踞的气运己然消散,只剩下几缕黑烟般的怨气缠绕不散。他缓缓开口,声音如古井无波:"以邪术聚财者,财终噬其魂。借仙道谋私者,道必斩其根。"
景阳先是一愣,继而抚掌大笑:"妙!阿默兄弟这诗当真痛快!"他兴奋地在院中踱步,腰间玉佩随着动作晃动。
一年后的仲夏夜,闷雷在远处滚动。景老爷子枯瘦的手指突然攥紧儿子的手腕,交代了临终的遗言:"阳儿......"话音戛然而止,那双浑浊的眼睛永远失去了神采。
葬礼那日细雨迷蒙,景阳跪在祖坟泥泞中,碑文无字面前摆着个铜鼎。雨水在鼎中积了半寸,倒映出他扭曲变形的面容。
"景家必出首富。"他对着铜鼎立誓,泪水坠入鼎中竟发出"滴答"的声响。
阿默的竹杖插在土里,灰白的眸子映出常人看不见的景象——两名皂衣鬼差早在三日前就拘走了景老爷子的魂魄,老人临走时还频频回望家中,这是阿默第一次清晰看见阴司使者。
回城的路上,景阳己把眼泪挥干,离别并没有打破他的自信心,他兴奋地比划着:"阿默兄弟,欧阳家的旧铺面正在贱卖!等我盘下来......"
是夜对饮时,景阳醉醺醺地敲着桌子,高谈自己要效仿陶朱公经商之道,初期积累财富,最后必成巨富。最后还吟诗一首:“赊得三文黄酒钱,敢笑陶朱不种田。醉把铜板当天眼,照见景字镀金边!”。
往后的日子里,景阳果然把欧阳家贱卖的旧铺盘下,在陈州各地开连锁茶铺,推出一文茶策略,单利低但客流量巨大。
五载光阴如白驹过隙,景氏商号的青旗己插遍陈州大街小巷。那夜醉后吟诵的"镀金边"诗句,竟一语成谶——
清晨的薄雾中,景阳站在新开的茶铺前,看着络绎不绝的客人。他独创的"一文茶"策略让铺子从早到晚人流不息,铜钱落入陶瓮的叮当声不绝于耳。腰间玉佩随着他拨弄算盘的动作轻轻摇晃,玉上金丝镶嵌的"景"字在朝阳下闪闪发光。
然后以“务完物,无息币”为原则,景阳或通过缩短账期、专营药材、布匹等高周转货物,实现资本快速积累。
"东家,蜀地刚到的锦缎己入库。"账房先生捧着簿册来报,"按您'务完物'的吩咐,这批货三日内定能周转。"
他预判西域战乱导致香料涨价,提前囤积。通过倒卖西域香料、蜀锦积累资本。
景阳满意地捋着新蓄的短须,忽然瞥见阿默静立街角的青衫身影。这些年无论他开多少新铺,总能在某个角落看见这根熟悉的竹杖。
暮色降临时,景阳在祖宅的别院里摆酒庆功。新纳的妾室正熟练地核对账目,算珠碰撞声与宾客欢笑混成一片。窗外那株移栽来的老柳忽然沙沙作响,一片柳叶飘进窗来,正落在"夏囤冬售"的米粮簿上。
再以“夏则资皮,冬则资絺”为原则,低价收购灾年米粮,丰年高价抛售。期间灾年景阳还广设粥棚、修桥铺路,换取官府特许经营权。
七载寒暑更迭,景阳立在景氏古宅飞檐下,手中着一枚算盘,檐角铜铃在秋风中叮当作响。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他忽然对身旁的阿默叹道,锦缎衣袖拂过栏杆:"这些年我总算明白,单靠商道终究难撼世家根基。"
阿默的竹杖轻轻点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这些年他"看"着景阳从街头卖画的落魄书生,一步步成为陈州商界新贵。此刻景阳站在雕花窗前,逆光中的轮廓己褪去青涩,眉宇间沉淀着商海沉浮历练出的精明。
他的每一个决策,阿默都认为有智慧在里面,可能这次要做出重大变革。
"阿默兄弟,"景阳转身时沉思:"我琢磨着要变个法子。",挑灯夜谈中,阿默也知道他的最后的决策是:逐商机而居择地生财。
果然,景阳变卖商铺,祖宅,带着巨资举家迁徒。临行前夜,阿默与景阳最后一次对饮畅谈。
昏黄的烛光在书房内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景阳执壶斟酒,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打着旋儿,映出他眼角细密的纹路。
"这些年多亏阿默兄弟相伴。"景阳举杯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这杯敬你。"
阿默的竹杖斜倚在案几旁,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阿默轻叩桌面说道:"可还记得当年医馆后院?"
景阳闻言一怔,旋即大笑:"自然记得!那时我还作打油诗......"
翌日拂晓,车队缓缓驶出陈州城门。最中间那辆马车载着红绸包裹的木箱,每当车轮碾过青石板,箱内便传出沉闷的"咚——咚——"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随着颠簸撞击箱壁。
阿默立在城墙下,竹杖尖端深深插入泥土。在他心眼的感知中,景阳骑在马上回头挥手,鬓角的金属光泽在朝阳下闪闪发亮。
景阳的车队远去后,阿默静立在城门外。忽然,熟悉的米粒荧光在他身侧浮现,如同故人告别般轻轻摇曳。他伸手触碰,光点如露水般在指尖消散。
竹杖转向北方,阿默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此后数年,他的青衫竹杖出现在各个村落。每当离开时,村民们总会欢送这位盲眼郎君。
阿默的竹杖点在官道的黄土上,忽然听到前方一阵骚动。一个中年商贩正跳脚大骂,腰间算盘珠子哗啦作响:
"天杀的妖猴!偷了老子的货还敢龇牙咧嘴!"他挥舞着一截被咬断的麻绳,"那畜生眼睛会冒金光,一蹦三丈高,不是妖怪是什么?"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有个猎户打扮的汉子压低声音:"听说前天张庄的祠堂供果也被偷了,香炉里还留着撮金毛..."
阿默的竹杖微微一顿,灰白的眸子转向山林方向。在他心眼的感知中,那确实是妖,但妖气深处却裹挟着一股更为古老的灵力,倒也是奇怪至极。
"快请青云观的仙师来!"商贩还在跳脚大喊,"那畜生偷了我家祖传的..."话音未落,山林里突然传来清越的猿啼,声浪震得路边柳叶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