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局初启:物资战线的暗潮涌动
第一节 监管科里的隐秘课堂
踏入市物资局的那刻,灰蓝色的水泥墙面泛着冷硬的光泽,楼道里"厉行节约,反对浪费"的标语被日光灯管照得发白。李怀林攥着调令的手心微微出汗,帆布包里装着的《新入职干部注意事项》边角己被磨得起毛,那是他在红星轧钢厂时养成的习惯——将重要资料反复研读首至熟稔于心。
推开采购监管科的木门,油墨与纸张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二十三张办公桌被泛黄的文件柜分割成蜂巢状的格子间,此起彼伏的算盘声中夹杂着钢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响。科长王建国坐在靠窗的位置,头顶上方悬挂的"严谨细致,廉洁奉公"牌匾有些歪斜,老人的搪瓷缸里飘着高末茶的碎末,缸沿结着厚厚的茶垢,旁边摊开的俄文《贸易实务》扉页画满红色批注。
"小林?"王建国摘下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扫描仪般在他职高毕业证复印件上停留许久,"听说你在轧钢厂搞过采购?"不等李怀林回答,老人突然切换成俄语,语速快得像连珠炮:"请翻译一下这句话——若设备在试运行期间出现三次以上故障,卖方需按合同总价的5%支付违约金,每延迟交付一日,追加0.1%的滞纳金。"
会议室的挂钟指向九点十五分,阳光透过蒙着灰尘的玻璃斜斜切过墙上"发展重工业"的标语。李怀林盯着投影幕布上密密麻麻的俄文合同,喉结微微滚动。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前世他曾见过类似条款,因翻译疏漏导致国家蒙受巨大损失。此刻他强迫自己冷静,逐字逐句分析语法结构:"本协议所涉机床精度误差不得超过0.01毫米,否则..."他顿了顿,注意到角落里负责技术的工程师老李眼睛一亮,"俄方需承担全额退换货及运输费用,同时赔偿我方因设备延迟交付导致的生产停滞损失。"
翻译完毕,会议室陷入短暂的寂静。王建国点燃烟斗,蓝灰色的烟雾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缭绕:"不错,比去年招来的大学生强。"老人敲了敲桌沿,烟灰落在摊开的《1959年进口设备采购计划》上,"从明天起,跟着老张学设备参数。记住,在物资局,一个小数点的误差都可能让国家损失几十吨钢材。"
接下来的日子,李怀林的生活陷入近乎偏执的规律。清晨五点,路灯还在散发着昏黄的光,他己坐在职工食堂角落背诵机床术语。俄汉词典的边角被翻得卷了边,每页都夹着自制的记忆卡片,正面是俄文专业词汇,背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词根解析和例句。午休时,他总是第一个冲进仓库,戴着帆布手套仔细比对进口轴承的滚珠纹路,用随身携带的放大镜观察钢材表面的氧化层,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不同批次货物的细微差异。
深夜的办公室,最后一盏台灯永远为他亮着。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在桌面上,李怀林戴着老花镜(尽管他视力很好,但长时间研究小字合同不得不借助工具),逐字逐句推敲合同条款。当他第三次指出某批德国配件的材质标注存在矛盾时,同事老张默默递来一支英雄钢笔:"后生可畏,这是当年我师傅送我的,如今传给你。"
某个暴雨倾盆的夜晚,王建国的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响起。他推开办公室的门,看见李怀林趴在桌上睡着了,手边摊着摊开的《苏联机床制造标准》,书页间夹着从报纸上裁剪下来的相关报道。老人轻轻将军大衣披在年轻人身上,目光扫过桌上的笔记本——上面用红蓝黑三色笔记录着各种设备参数对比,还有用密码符号标注的潜在风险点。
三个月后的某个清晨,王建国将一本烫金封面的《苏联机械产品目录》拍在李怀林桌上。目录边缘磨损严重,显然是被无数人翻阅过,内页贴着各种手写的便签:"此型号液压系统易泄漏""该厂曾用旧零件翻新出售"。"下周有个重要会议,"老人压低声音,指腹着目录上的一处批注,"你负责翻译技术部分。别小瞧这些数字,去年就因为翻译误差,咱们多付了二十吨钢材的冤枉钱。"
会议当天,会议室坐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物资系统干部。当苏联专家展示新型龙门刨床的技术参数时,李怀林注意到对方在介绍"工作台最大承重"时,语气有微妙的停顿。他迅速在便签上写下提醒:"核实数据单位,警惕俄方偷换公制与英制概念",并悄悄递给王建国。果然,后续讨论中发现苏方故意将"吨"说成"短吨",若按此签约,我方将多支付30%的货款。
散会后,王建国拍着李怀林的肩膀,烟斗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小子,有你的。不过别骄傲,物资战线的水比你想象的深得多。"老人的话让李怀林想起红星轧钢厂的往事,那些藏在烟票、零件背后的算计。此刻他望着窗外飘扬的红旗,暗暗握紧拳头——在这个新战场,他要让每一个企图损害国家利益的漏洞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