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当夜,谢府的药炉烧得格外旺。林晚照将新炼的紫金丹收进青玉匣时,忽听得窗外传来细碎铃音。她推开雕花木窗,见承安蹲在梅树下挖雪洞,腕间银锁映着月光一晃一晃,竟与天上参宿三星连成一线。
"母亲看!"清欢举着红漆食盒跑进药房,掀开盖子却是空无一物。少女狡黠一笑,从袖中抖出个机关铜雀。雀尾轻点食盒底板,暗格里腾起热气,十二枚梅花酥拼成星图模样。"阿柔姑姑教我的障眼法。"她得意地晃了晃铜雀,雀喙突然吐出粒冰珠,正巧落进煎药的陶壶。
药汤霎时泛起金纹,林晚照腕间玉镯嗡鸣不止——这是当年师父所赠的试毒玉,遇蛊毒便会发热。她急欲泼掉药汁,却被谢砚之按住手腕:"且看。"
金纹在汤面蜿蜒成北斗状,承安腕间银锁突然自行脱落,锁芯弹出张薄如蝉翼的绢布。谢砚之就着炉火细看,竟是玉衡渡的布防图,图角钤着方"巫医殿主"的朱印。
"父亲,雪球在挠门。"谢念安抱着古籍进来,衣襟沾满冰碴,"后院的石灯…灯座在渗血。"
众人提灯赶到时,见白日里寻常的青石灯竟通体泛红。雪球用爪子扒拉着灯座裂缝,渗出的液体遇雪即凝,在地面绘出朵并蒂莲。阿柔沾了点嗅闻,银铃耳坠突然炸开:"是换命蛊的引子!"
谢砚之剑柄轻叩灯座,机关转动声惊飞夜鸦。石灯缓缓升起,露出底下三尺见方的暗格。林晚照正要探看,承安却突然扑过去:"是我的铜雀!"孩子从暗格抓出个青铜匣,匣面星宿图与玉药秤严丝合合。
匣内躺着半截焦黑的银镯,镯身缠着褪色的杏林结。谢砚之指尖刚触到焦痕,忽然头痛欲裂——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八岁那年他躲进母亲药房,撞见个戴银铃面具的女子正在焚毁书信,火盆里就浮着这样的杏林结。
"夫君!"林晚照金针刺入他百会穴,谢砚之喘息着举起银镯,"这是我娘贴身之物。"镯内壁刻着极小的一行苗文,阿柔翻译时声音发颤:"双生之花,必有一殒。"
更漏指向子时,梅林突然刮起怪风。谢念安抱着的古籍哗啦翻动,停在绘着双生蛊的页面上。少年突然指着窗外:"那是不是祖母?"
月光下赫然立着道素白身影,腕间银铃与谢砚之记忆中的分毫不差。待众人追出,那影子己飘至冬藏阁顶,扬手撒下漫天星砂。砂粒触及瓦当便燃起幽蓝火焰,在屋顶拼出二十八星宿图。
"是巫医殿的追魂火!"阿柔甩出银铃索攀上屋檐,"要取星砂需用..."话音未落,承安己踩着谢砚之的剑鞘跃上房梁。孩子怀里的青铜匣自动开启,将星砂尽数吸入,匣底浮现出玉衡渡的潮汐图。
蓝火骤灭时,谢砚之在阁楼角落拾到片带血的银铃残片。林晚照以金针探之,残片竟化出句谶语:"小寒夜尽,双生相逢。"
翌日清晨,谢府笼罩在异样的宁静中。林晚照正在为承安调整银锁机关,忽见陆明川疾步而来:"刑部旧档有蹊跷!"他展开卷宗,永昌七年的玉衡案记录里,所有"谢"字皆被朱砂圈画。
谢砚之抚过卷宗上的批注,笔迹与母亲手札如出一辙。当他翻到案卷末页,呼吸陡然急促——结案陈词处盖着方"玉衡君"的私印,印纹竟与谢府祖传的杏林徽记完全相同。
"阿照,你看这个。"他推开密室暗门,取出母亲留下的药典。泛黄的扉页上,谢夫人簪花小楷写着:"玉衡渡头埋骨处,留与吾儿解连环。"
正午时分,谢府来了位不速之客。青衣道人持着半块虎符叩门,声称要讨还二十年前寄存的"星宿匣"。谢砚之现身时,道人盯着他手中玉药秤大笑:"谢夫人果然把祸根留给了亲子!"
林晚照突然挥出金丝诊脉线缠住道人手腕,线端银铃响成催命的节奏:"阁下脉象虚浮,怕是中过换命蛊的反噬。"道人脸色骤变,袖中抖落枚冰雕并蒂莲,花心渗出黑血。
对峙间,承安抱着青铜匣从回廊跑来。匣子感应到虎符突然炸开,迸出的星砂在空中凝成幅人像——正是昨夜的白影女子。谢念安失声惊呼:"祖母颈后有红痣!"而众人皆知,谢夫人遗体耳后只有朱砂痣。
真相如惊雷炸响。谢砚之握紧玉药秤,秤杆上的鬼宿星位突然脱落,露出暗藏的银匙。当银匙插入道人带来的虎符,符身裂开,掉出张人皮面具——赫然是年轻时的谢夫人模样。
"双生换命,李代桃僵。"阿柔突然痛哭跪地,"师父临终前说,巫医殿主当年救了个中原女子..."
话音未落,道人突然暴起,袖箭首取承安心口。谢砚之旋身护住儿子,箭簇没入肩胛的瞬间,承安腕间银锁激射出金针。道人轰然倒地,面皮脱落,露出布满蛊纹的真容——竟与冰棺中的女子一模一样。
暮色西合时,谢府燃起驱蛊的艾草。林晚照为丈夫剜出毒箭,承安捧着染血的箭头呢喃:"这个纹路,我在铜雀肚子里见过。"孩子用血在宣纸上拓印,纹样竟与玉衡渡布防图上的标记重合。
当夜,谢砚之独坐密室。案头摆着三件证物:带血的银铃残片、人皮面具、染血的箭头。当他将玉药秤横放其上,秤盘忽然倾斜指向北方,二十八星宿纹路在墙面投出完整的南疆地图。
"该启程了。"林晚照捧着热药进来,腕间试毒玉触到地图上的巫医殿方位时,骤然绽出碧色光华。谢砚之望向窗外,承安正带着清欢在雪地排布星图,铜雀在他们头顶盘旋,洒落点点金辉。
五更时分,谢府后门悄然驶出三辆马车。阿柔的红衣消失在最后那辆车帘后,她手中握着的银铃索上,不知何时系了朵冰雕并蒂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