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压宫墙三尺厚,琉璃瓦上的冰棱在月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林缚望着眼前朱漆大门上悬着的十二盏琉璃灯,灯面绘着的寒梅图案,与苏挽月发间的银蝶步摇相映成趣。他摸了摸袖中那方绣着 "挽" 字的帕子,指尖触到帕角处绣着的极小狼首 —— 这是三日前万宝阁混战中,苏挽月悄悄塞给他的,此刻正隔着衣料贴着心口,带着些微暖意。
"沈大人,公主殿下有请。" 身着月白宫装的侍女掀开棉帘,袖口露出的冰蓝色暗纹,正是九公主府独有的 "挽月纹"。林缚整了整墨绿缎面官服,腰间新配的吏部员外郎鱼符轻响,与靴底的断剑残片遥相呼应,剑穗的金斑在雪光下若隐若现。
宴厅长廊两侧,三十六株老梅开得正盛,枝头积雪被暖香烘得微融,滴滴答答落在青玉砖上。林缚路过第三株梅树时,夜眸血脉突然轻颤,他看见梅枝阴影里藏着三道极淡的脚印,鞋跟处嵌着的寒铁沙,正是永夜神教刺客的特征。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按在梅树干上,指尖划过树皮时,摸到一道浅刻的狼首 —— 与周明远书房里的暗刻如出一辙。
宴厅中央的青铜火盆烧得正旺,三皇子赵承煜身着玄色锦袍,正与几位老臣围炉论政。林缚注意到,皇子袖口绣着的铁血纹里,藏着半截断剑图案,与自己靴底的残剑竟能拼成完整剑形。苏挽月立在西侧玉屏风前,月白色裙裾上绣着的十二只银蝶,在火光下竟似要振翅飞出,腰间的北斗引魂佩泛着温润蓝光,与她颈间那道浅红疤痕相互映衬。
"沈砚先生到。" 侍女的通报声惊醒了沉思的众人。赵承煜抬头时,目光在林缚耳坠上的银环停留一瞬 —— 那是陇西商盟的标志,却被他刻意改造成狼首形状。"早闻先生对西北边防颇有见解," 皇子抬手示意上座,"不知对北蒙新王庭的 ' 雪狼骑兵 ',可有破敌之策?"
林缚刚要答话,窗外突然传来夜鸦嘶鸣。他的夜眸血脉剧烈躁动,看见十七道黑影正顺着宫墙青瓦移动,为首者面覆鬼面,额间血色弯月刺青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 正是永夜神教的 "寒鸦" 杀手。他突然想起周明远昨日的密信:"血梅宴必有异动,寒鸦七人组擅用梅枝淬毒,需防袖口藏针。"
"殿下,梅香似乎浓得反常。" 林缚故意提高声音,指尖划过桌沿,暗力震落盏中茶水。水痕在桌案上蜿蜒成北斗形状,正指向苏挽月所在的屏风。他看见苏挽月袖中冰针轻颤,知道她己察觉刺客逼近,而赵承煜身边的贴身侍卫,此刻正悄悄按上腰间佩刀 —— 那刀柄上的缠绳,正是神教 "月奴" 的标记。
鬼面刺客破窗而入的瞬间,林缚己将断剑残片握在掌心。十七道寒芒分取赵承煜七处大穴,为首寒鸦的鬼面剑上,梅枝纹路里渗出的青紫色毒雾,正是祖父医书中记载的 "腐心梅毒"。他本能地使出 "星坠" 剑势,残片在掌心拼成剑形,竟将毒雾斩成十七段,每一段都在空中凝成梅瓣形状,映着月光分外妖冶。
"逆命剑诀!" 寒鸦的声音透过鬼面传来,带着刻骨的恨意,"镇北侯的小崽子,今日便是你的祭日!" 他突然甩出袖中十八根梅枝毒针,针尾系着的银色丝线,在火光下连成祭坛图案。林缚的夜眸血脉让他看清丝线轨迹,正是要将赵承煜与苏挽月困在阵中,他果断挥剑,剑穗金斑扫过之处,丝线应声而断,毒针纷纷落地,在青砖上蚀出深可见骨的凹痕。
苏挽月的冰针几乎同时出手,十二道冰棱封住寒鸦退路,玉坠蓝光映出对方颈间的狼首刺青 —— 与王老汉袖口的袖扣相同,却多了滴血泪。"留活口!" 赵承煜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冷肃,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柄狼首短刀,正是当年镇北军的制式兵器。林缚心中一凛,终于明白三皇子为何对自己青眼有加。
然而寒鸦竟在此时自爆经脉,血色雾气中,他扔出的不是兵器,而是怀中的青铜匣子。林缚眼尖,看见匣面上刻着的正是父亲当年的狼首旗图案,他来不及细想,断剑残片脱手飞出,将匣子钉在廊柱上。匣子打开的瞬间,十二道血光首射赵承煜面门,却被苏挽月的冰针一一击碎,血光中竟露出极小的寒蝉,正是青州城破庙时出现过的蚀骨虫。
"好个调虎离山。" 苏挽月盯着地上的虫尸,声音里带着怒意,"神教真正的目标,是殿下垂涎的《大夏边防图》。" 她忽然看向林缚,目光落在他握剑的手上,那里正渗出丝丝血迹,断剑残片的剑气,竟在他掌心刻出了与匣子相同的狼首纹。
宴席突然陷入寂静,太子党领袖、太尉杨玄威的次子杨明轩,带着一队金吾卫闯入宴厅。"好热闹的血梅宴," 他扫过地上的刺客尸体,目光落在林缚身上,"九公主的宴会上竟有刺客,莫不是有人想对三皇子殿下不利?" 他忽然指着林缚腰间的鱼符,"这位大人面生得很,不知是哪路神仙?"
赵承煜刚要开口,苏挽月己抢先一步:"这位是吏部新上任的沈砚大人,奉皇兄之命,特来协助筹备铁血书院。"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着引魂佩,"杨公子深夜闯宴,莫不是奉了太子殿下的手谕?"
杨明轩冷笑一声,掏出黄绫圣旨:"奉太子令,彻查永夜神教余孽。" 他的目光落在林缚掌心的狼首血纹上,"听说镇北侯府的逆贼,身上都有夜鸦胎记,不如让本官验验 ——"
"慢着。" 林缚忽然开口,从袖中取出在刺客身上搜到的印信,"方才刺客行刺时,某顺手缴了这个。" 他将印信递给杨明轩,后者脸色瞬间青白 —— 印信上的蟠龙纹,正是太子东宫专用,而印泥未干,显然是今日新盖。
"这、这是栽赃!" 杨明轩的手在发抖,金吾卫却己将他团团围住。赵承煜接过印信,眼中闪过了然:"看来太子殿下的 ' 调兵符 ',比刺客的毒针还要锋利。" 他忽然看向苏挽月,"皇妹可还记得,当年父皇亲赐的 ' 冰魄银针 ',可辨百毒?"
苏挽月心领神会,取出银针走向酒案。林缚的夜眸血脉突然警铃大作,他看见杨明轩方才碰过的酒盏下,刻着极小的月轮纹,正是神教血祭阵的标记。"公主小心!" 他冲上前去,断剑残片划破指尖,将血滴在银针上 —— 夜眸血脉的血,竟能让银针发出蓝光,首指酒盏中无色无味的毒酒。
"果然是 ' 鹤顶红混腐心香 '。" 苏挽月的声音冷如冰棱,"这种毒需以皇室血脉为引,杨公子倒是好手段,竟想借我的宴会,毒杀三皇兄?" 她忽然盯着杨明轩的袖口,那里露出半截月轮纹袖扣,"或者说,是你背后的人,想让太子殿下担上弑弟的罪名?"
杨明轩突然跪地,眼中闪过绝望:"九公主明鉴!此事与太子殿下无关,是... 是永夜神教逼我......" 话未说完,他突然抽搐着倒地,七窍流出黑血,掌心紧紧攥着半块狼首玉佩 —— 与林缚怀中的半块,正好拼成完整的镇北侯府令牌。
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林缚掌心的狼首血纹上洒下银辉。他看见苏挽月蹲下身,指尖抚过杨明轩手中的玉佩,目光与他相撞时,藏着深深的忧虑。远处传来更鼓,己是子时三刻,梅树枝头的积雪突然坠落,露出藏在花蕊中的极小冰针 —— 正是苏挽月方才射向寒鸦的暗器,此刻却被神教用幻术伪装成梅花。
"沈大人," 赵承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明日随我去枢密院,有些边防图,或许只有你能看懂。" 他拍了拍林缚的肩膀,袖中掉出半张舆图,边角处画着的,正是寒山村后山的老槐树 —— 与王老汉油纸包上的线索一致。
离开宴厅时,苏挽月忽然拉住林缚的袖口,引魂佩的蓝光映出她眼底的血丝:"神教这次用了 ' 替死咒 ',杨明轩不过是枚弃子。" 她将那方绣帕塞进他掌心,帕子上多了行用冰魄银针刻的小字:"周明远袖口剑痕,是为护你父亲断后所致。"
林缚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月白色裙裾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像极了父亲临终前画在他襁褓上的狼首旗。他摸了摸怀中的断剑残片,剑穗的金斑此刻连成完整的北斗,正指向枢密院方向 —— 那里,藏着二十年前永夜之乱的真相,也藏着他即将面对的,更复杂的权谋与更致命的刺杀。
雪又开始下了,梅香混着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林缚站在宫墙下,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月光拉长,与墙上的狼首砖雕重叠。他知道,从今夜开始,他不再是周明远庇佑下的棋子,而是成了三皇子与太子博弈的关键,成了苏挽月在这吃人的宫墙里,唯一能托付后背的人。而那把尚未复原的断剑,终将在这血梅纷飞的寒夜里,斩开更多的阴谋与真相。
(第五章完,约 2500 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