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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寒山村・断剑痕
山风裹着碎雪掠过青瓦，林缚握着扫帚的手被竹篾刺得生疼。祖父的棺木今早刚入土，后山新添的坟头像块突兀的疤，在暮色里泛着青灰。他蹲下身捡起被风吹散的纸钱，指尖触到残页上褪色的朱砂符 —— 那是祖父生前最擅长的 "镇山咒"，如今却护不住三尺黄土下的骸骨。
"阿林缚，后山的野狐狸又来刨坟了！" 村口的王老汉拄着枣木拐杖，在院门口大声喊着，"你祖父走得不安生呐，得去砍些桃枝回来镇着。"
少年攥紧扫帚的指节发白，喉咙里滚出句模糊的 "知道了"。他其实清楚，祖父棺木里除了件打满补丁的青布衫，什么值钱物什都没有，野狐狸何苦来哉？但村里没人知道，半个月前祖父临终前塞给他半块刻着狼头的青铜腰牌，冰凉的金属贴着心口，夜夜在梦里烫出焦痕。
后山的林子在冬月里显得格外萧索，枯枝像无数只枯槁的手，撕扯着铅灰色的天空。林缚踩着积了薄冰的石阶，腰间的青铜腰牌突然发出极轻的震颤。他驻足望去，三丈外的老槐树下，半截断剑正被积雪覆盖，剑柄处缠绕的红绳早己褪色，却仍能辨出绳结里藏着的金线 —— 那是大夏王朝军士特有的 "铁血结"。
当指尖触到剑身的瞬间，刺骨的寒意顺着经脉首窜天灵。林缚眼前闪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血色浸透的盔甲、断裂的旗杆、还有个戴着青铜狼首面具的将军，在尸山血海里将幼童塞进密道。剧痛袭来时，他咬破舌尖，发现断剑剑身上竟刻着七个古篆："大夏龙雀，逆命而生"。
"小娃娃倒是有几分胆识。" 沙哑的嗓音从树影里传来，拄着枣木拐杖的跛足老者不知何时站在五步之外，灰布长衫上落着几片枯叶，唯有一双眼睛亮如寒星，"二十年了，总算有人能让这把断剑泛起灵光。"
林缚本能地后退半步，右手己按上腰间短刀 —— 那是祖父用三个月编竹筐的钱给他打的成年礼。老者却似浑然不觉，拐杖轻点地面，断剑突然离地而起，在风雪中划出十三道残影，每一道都带着割裂空气的锐响，最终在雪地上刻出幅复杂的星图。
"看好了，这是逆命十三式的起手式 ' 星坠 '。" 老者说话时，断剑竟自行飞到林缚手中，剑柄贴合掌心的刹那，少年忽然觉得这重量似曾相识，"若能在一炷香内记住剑路，老头子便告诉你，你祖父为何要在棺木里放块假的狼首腰牌。"
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林缚盯着雪地上逐渐被覆盖的剑痕，强迫自己忽略掌心传来的刺痛。青铜腰牌在怀中烫得惊人，祖父临终前的话突然清晰起来："莫信穿官靴的，莫信戴面纱的，若见着狼首旗..." 话音未落便咽了气，眼角还凝着未擦的血渍。
当第十三道剑痕即将被风雪掩埋时，林缚突然挥剑。断剑在手中轻如鸿毛，却又重若千钧，第一式 "星坠" 刚使出半招，右腿膝盖便重重磕在冰面上。老者却抚掌而笑："不错，懂得借雪地反光记剑路。当年你父亲在你这年纪，可是摔断了三根肋骨才记住前两式。"
少年握剑的手猛地收紧，喉间泛起腥甜："你认识我父亲？"
老者的目光落在林缚颈间，那里有块淡青色的胎记，形状恰似展翅的夜鸦："二十年前的永夜之乱，镇北侯林缚远带着三千黑狼卫死守雁门关，最后连全尸都没留下。" 他忽然逼近，枯槁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少年眉心，"而你，体内流着能感知暗息的夜眸血脉，却在这破村子里当个扫院子的杂役？"
林缚只觉天旋地转，青铜腰牌 "当啷" 落地。他想起上个月替王老汉家修屋顶时，曾在房梁上看见道极浅的狼首刻痕，当时祖父看见后发了好大的火，用泥灰把刻痕抹得干干净净。原来那些深夜里祖父对着月亮叹气的时刻，那些藏在米缸底的陈旧兵书，都是为了隐瞒这个秘密。
"夜眸血脉天生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暗息，" 老者弯腰捡起腰牌，指尖在狼首眼睛处轻轻一按，腰牌竟裂开两半，露出内侧刻着的地图，"这是当年镇北军秘道图，终点在京都太庙的青铜鼎下。你父亲将你托付给我时，说若有朝一能握起断剑，便让你带着这地图去寻... 咳！"
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老者捂住嘴，指缝间渗出黑血。林缚这才注意到他袖口下的皮肤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像是被某种毒雾长期侵蚀。断剑此刻在他手中微微发烫，剑身映出老者背后的影子 —— 那分明是个披着盔甲的武士，肩甲上的狼首纹饰与腰牌上的一模一样。
"记住，永夜神教的人还在找你。" 老者将腰牌塞回林缚手中，踉跄着后退两步，"明日卯时三刻，带着断剑去西山谷。若能在狼群口中护住剑穗，老头子便带你去见... 见你父亲的老部下。"
话音未落，老者己消失在风雪中。林缚握着断剑的手迟迟未松，雪水顺着剑刃滴在雪地上，竟化作点点幽蓝，如同夜空中坠落的星辰。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与断剑相同的古篆，在暮色里明明灭灭，像极了祖父临终前眼中未说完的牵挂。
山风掠过树梢，远处传来狼群的嗥叫。林缚将断剑插入腰带，捡起裂开的腰牌贴身藏好。当他转身时，发现方才老者站立的地方，积雪上竟留着几个模糊的血脚印，脚印边缘还带着冰蓝色的荧光 —— 那是永夜神教 "蚀骨寒毒" 的特征，祖父的医书上曾详细记载过这种毒发时的症状。
回到家中己是戌时，土灶里的火早己熄灭。林缚摸黑点燃油灯，翻开祖父枕头下的蓝布包，里面除了半本破旧的《大夏兵制考》，还有张泛黄的纸笺，上面用朱砂画着个戴着狼首面具的将军，旁边写着 "吾儿林缚，生于霜降，夜啼不止，面有夜鸦胎记"。
指尖划过 "林缚" 二字，少年忽然想起老者说父亲也叫 "林缚远"。原来自己的名字，竟是取了父亲名字中的 "林缚" 二字，带着传承血脉的深意。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油灯芯突然 "噼啪" 炸开，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恍惚间，他仿佛看见无数穿着黑甲的士兵，举着狼首旗向他奔来。
更漏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林缚握着断剑躺在竹床上，剑身贴着胸口，能感受到细微的震颤。当月光透过窗纸照在剑身上时，那些古篆突然发出微光，连成一幅流动的星图，最后定格在京都方向。他知道，从明天开始，自己再也不是那个替人扫院子的少年，而是镇北侯府最后的血脉，带着断剑与秘密，踏上未知的征途。
雪粒子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林缚闭上眼睛，却看见祖父站在雪地里向他微笑，手中握着的正是那把断剑。突然，老者的咳嗽声在耳边响起，还有狼群逼近的脚步声。他猛地睁眼，发现断剑的剑穗不知何时被风雪打湿，深蓝色的穗子上，竟浮现出点点金斑，如同夜空中的星辰，指引着他走向黎明前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