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出一声满含嘲讽的冷嗤:“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了?要不要我给你请个启蒙先生,从横竖撇捺开始教你?”
这话的侮辱性,极强。
若是放在从前,方圆百里,不,方圆千里之内,己经不可能再有任何活物了。
但现在……
龙游浅水遭虾戏!
她缓缓放下那支怎么也研究不明白的法器,抬起眼,平静无波地看向顾澈。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羞恼,只有一种俯瞰众生的淡漠。
“凡人的东西,本尊不屑用。”
顾澈:“?”
张律师:“?”
不屑用?这是什么新的借口?
下一秒,夜染做出了一个让在场两个男人毕生难忘的举动。
她忽然抬起自己的右手,在顾澈和张律师错愕的目光中,将白皙纤长的食指,送到了自己嘴边。
红唇微启,贝齿轻合。
她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嘶——”
一阵尖锐的刺痛自指尖传来,夜染的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这具孱弱的身体真是弱得离谱,咬破个手指都这么疼。
想当年她被仙界那几个老匹夫联手用捆仙锁穿透琵琶骨,眉头都没皱一下。
一丝殷红的血珠,从指尖的伤口处沁了出来,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夜染面不改色,仿佛刚刚咬的不是自己的手。
她拎着自己血淋淋的手指,在那份【离婚协议书】最下方的签名处,重重地按了下去!
一个鲜红的、带着指螺纹路的指印,瞬间烙印在了雪白的纸张之上。
血色与白纸黑字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整个客厅,死一般地寂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顾澈石化了。
他那张素来冷峻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龟裂的、茫然的、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他知道这个女人最怕疼的了,以往的那些撞墙,跳楼的计谋明眼人一看就是装的。
可现在……
他身边的张律师也石化了。
金丝眼镜险些从鼻梁上滑下来,嘴巴微微张着,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从业十五年,经手离婚案数百起,他见过签字的,见过赌气不签的,见过哭着抢走协议撕碎的。
可谁见过咬破手指按血手印的啊!
这签的是离婚协议,不是梁山好汉的投名状!
这,太太……脑子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需要转介精神科吗?
然而,更让他们头皮发麻的,是夜染接下来的话。
她缓缓抬起那双沉寂如幽潭古井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己经陷入呆滞的顾澈,用一种仿佛在陈述天地至理的古老语调,一字一顿,字字铿锵地说道:
“契约己立,血印为证。”
“从此,你我因果两清,仙凡殊途,再无瓜葛。”
说完,她收回手指,看也不看上面的伤口,仿佛完成了一项极其神圣而庄严的仪式。
那份被按了血手印的协议,在她眼中,己经具备了天地法则的效力,比任何凡俗的法律都更加牢不可破。
顾澈:“……”
张律师:“……”
过了不知多久,张律师才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他扶了扶眼镜,声音有些干涩。
“那个……太太,按照我国婚姻法的规定,协议离婚需要双方在文件上亲笔签名,才能生效。”
“您这个……血印,恐怕民政局那边,不太认可。”
“嗯?”夜染闻言,侧目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你竟敢质疑本尊”的威压。
“凡间自有凡间的规矩,”她语气平淡,却自带一股不容反驳的气场,“但本尊,亦有本尊的法则。”
“此血契,沟通的是天地法则,铭刻的是神魂因果,远非尔等凡俗签字可比。效力,自然也是。”
张律师彻底没话了。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办离婚,而是在某个大型沉浸式剧本杀的现场。
而且还是个玄幻主题的。
他求助似的看向自己的雇主,顾澈。
顾澈此刻的表情己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是一种混杂了震惊、愤怒、荒谬和极度无语的复杂神情。
他死死地盯着夜染,像是在看一个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
“夜染,”他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夜染抬眸,眼神清冷。
“疯?”她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本尊不过是用了最寻常的手段,来斩断这段孽缘罢了。”
“还是说,”她话锋一转,那双桃花眸微微眯起,透出一股危险的气息,“你后悔了?想反悔这份休书?”
“你做梦!”顾澈斩钉截铁。
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五年前和这个女人有了一夜荒唐,还被她用孩子逼着结了婚。
这几年的婚姻生活,对他而言,就是一场无休无止的噩梦。
他做梦都想离婚,怎么可能后悔!
“既然不悔,”夜染淡淡道,“那便好。”
她施施然走到沙发旁,坐下,双腿交叠,姿态优雅,仿佛她不是坐在现代风格的真皮沙发上,而是坐在自己那张由万年寒玉打造的魔尊宝座上。
她看了一眼那份带血的协议,又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律师和气得快要原地爆炸的顾澈,缓缓开口。
“按你们凡间的规矩,签了这份契约,这栋房子归我,还有五千万?”
她的记忆还有些混乱,只能大概记起之前顾澈说过的条件。
顾澈冷着脸:“没错。”
“很好。”夜染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虽然不知道“五千万”是个什么计量单位,但听起来似乎不少。
而这栋“别墅”,勉强算是个能遮风挡雨的洞府,在她恢复修为之前,暂且可以容身。
“至于她的儿子……”她顿了顿。
顾澈的心猛地一紧,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他最担心的,就是她拿儿子说事。
那个孩子,是他唯一的软肋。
“你们的血脉,与本尊无关。”夜染的下一句话,却再次让顾澈和张律师当场愣住。
她语气平淡地,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本尊既己与你斩断因果,自然不会再与你的血脉有所牵连。”
“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