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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风卷着桂花的甜香，却吹不散张晓盈心头的滞涩。整整三天，她没在校园里见过严开。
周三的早读课是数学老师代的，说严开去市区参加教学研讨会了；周西的语文课变成了自习，黑板上只留了一行“完成练习册第三单元”；周五的班会课，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念纪律通报，她的视线却一次次飘向门口，总觉得下一秒那道熟悉的身影会推门进来，笑着说“抱歉，我回来了”。
思念像受潮的棉絮，在胸腔里越胀越大，闷得她喘不过气。她开始控制不住地回想那些碎片：他弯腰捡粉笔时露出的衬衫褶皱，他讲解古诗时落在课本上的温和目光，他弹吉他时指尖在琴弦上跳跃的弧度，甚至是他偶尔皱眉批改作业的样子——那些曾经被她悄悄珍藏的细节，此刻像生了根的藤蔓，缠得她心口发疼。
她知道这种情绪不合时宜，像课堂上突然响起的杂音，既扰乱自己，也可能惊扰别人。可控制不住。就像此刻，午休铃声刚响，她攥着那张画了半张的吉他素描，脚步己经先于理智，朝着办公楼的方向走去。
她只想偷偷看他一眼。看他是不是回来了，看他有没有好好吃饭，看他办公室窗台上那盆绿萝是不是又该浇水了。这些念头像蚂蚁，在心里爬来爬去，挠得她坐立难安。
办公楼的走廊静悄悄的，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光斑。严开的办公室在走廊中段，门虚掩着，露出里面一角浅灰色的窗帘。张晓盈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脚步放得极轻，像怕踩碎地上的阳光。
她站在门外，能听到里面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还有钢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是他的声音。她的手指蜷缩起来，紧紧攥着那张素描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要不要敲门？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教导主任，手里拿着一摞文件，看到她愣在办公室门口，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张晓盈？你在这里干什么？上课时间，不在教室待着，鬼鬼祟祟的像什么样子！”
张晓盈吓得浑身一僵，手里的素描纸“啪”地掉在地上，画着吉他的那一面朝上，正好落在教导主任脚边。她慌忙去捡，却被教导主任先一步拾了起来。
“这是什么？”教导主任的目光落在画上，又扫向她涨红的脸，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严老师的办公室是你能随便闯的？还画这些东西，心思都用到哪里去了！”
“我没有闯！我只是……”张晓盈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掉下来，“我只是想看看严老师回来了没有……”
“看看？”教导主任冷笑一声，推开虚掩的办公室门，“严老师，你自己看看！你的学生在办公室门口鬼鬼祟祟，还画这种东西！”
张晓盈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办公室里，严开正坐在桌前批改作业，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门口的情景时，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了平静。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责备，也没有安抚，只是静静地看着，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
“王主任，怎么了？”他站起身，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情绪。
“怎么了？”教导主任把素描纸拍在他桌上，“你自己看！学生上课时间跑到办公室门口，还画这种莫名其妙的画，这像话吗？必须严肃处理！”
那张素描纸上，她用铅笔细细勾勒了吉他的轮廓，琴头处写了两个极小的字——“严开”。此刻被摊在桌面上，像一个被当众揭开的秘密，羞耻和恐慌瞬间淹没了张晓盈。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磨得发白的鞋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张晓盈，你还有什么话说？”教导主任的声音像鞭子，抽在她的皮肤上。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解释，说自己只是太想念，说只是想确认他是否平安回来，说那张画只是忍不住想画……可这些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在所有人眼里，她就是那个心思不正、扰乱纪律的坏学生。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只有她压抑的抽泣声。她能感觉到严开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目光很沉，像压在她心上的石头。她多希望他能说句话，哪怕是批评她，哪怕是让她出去，也好过这样令人窒息的沉默。
可是没有。
严开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看着教导主任，看着那张摊在桌上的素描纸。他的嘴唇紧抿着，下颌线绷得笔首，平日里温和的眼神此刻像结了冰，看不出任何情绪。他什么也没说，既没有为她辩解，也没有附和教导主任的话，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
“严老师，你倒是说句话啊！”教导主任有些不耐烦了，“这学生是你的，你看怎么处理？”
严开终于动了动，弯腰拿起那张素描纸，叠好，放进自己的抽屉里。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教导主任，声音依旧平静：“按学校规定来吧。”
没有多余的字，没有丝毫犹豫。
教导主任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但也没再多说，转身对张晓盈厉声道：“记大过处分，全校通报批评！现在就给我回教室去，写一份三千字的检讨，下午放学前交到我办公室！”
张晓盈的腿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觉得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没有回头，不敢看严开的眼睛，也不敢看他此刻的表情。走廊里的桂花香气变得刺鼻，阳光落在身上，却像冰一样冷。
她不明白。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冲动，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更不明白严开为什么一言不发。他明明不是冷漠的人，他会耐心教她做题，会把伞借给她，会在她被嘲笑时默默解围……可刚才，他看着她被训斥，看着她被处分，像个彻底的陌生人。
回到教室时，同学们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王磊坐在最后一排，看到她通红的眼睛和失魂落魄的样子，皱了皱眉，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自己的作业本往她那边推了推。
张晓盈趴在桌子上，眼泪把校服袖口浸湿了一大片。她想起放假时在走廊里听到的吉他声，想起他弹《刻在我心底的名字》时温柔的侧脸，想起他琴包里那把价值八十万、却朴实无华的吉他——那是他难产去世的母亲留下的遗物，他那么珍惜，那么宝贝。
原来在他心里，她和那些扰乱课堂纪律的学生没什么两样。原来她的思念，她的小心翼翼，在他眼里，只是需要被按“规定”处理的错误。
下午的检讨，她写得断断续续。笔尖在纸上划出道道划痕，却怎么也写不出心里的委屈和失落。放学时，她把检讨交到教导主任办公室，路过严开的办公室时，门是关着的。她站在门口听了很久，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不像有人在。
他大概是不想见她吧。
这个念头让她的心像被掏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她抱着书包，慢慢走出校门，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那个总是挺首的背影，第一次显得那么单薄。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很久，严开才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他站在走廊里，看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叠好的素描纸。纸的边缘被他捏得发皱，上面的吉他轮廓却依旧清晰。
抽屉里放着他刚写好的申请，请求学校撤销对张晓盈的通报批评，把处分记在档案里就好——他知道全校通报对一个敏感的女生意味着什么，那会是比处分本身更重的惩罚。
他不是冷漠，只是不能说。
作为老师，他必须维护纪律；作为被“特殊关注”的对象，他任何一点偏护都会被无限放大；而作为心里藏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柔软的人，他只能用最笨拙、最沉默的方式，守住最后一点分寸。
走廊里的风卷起几片落叶，吉他弦音似乎还在空气里残留着余韵。他想起张晓盈刚才哭红的眼睛，想起她攥着素描纸时发白的指节，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钝得发疼。
有些思念，注定只能沉默。有些保护，注定只能用距离来成全。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只知道在那个瞬间，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所有情绪压在心底，让沉默成为最后的防线。
夜色渐浓，严开慢慢走下楼梯，口袋里的素描纸被体温焐得温热。他知道，这个处分会像一道疤，刻在张晓盈的青春里，也刻在他的心里。而那些止不住的思念，和无法言说的挣扎，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