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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盈低头拽了拽JK裙的裙摆，布料紧紧绷在胯骨上，每动一下都觉得针脚在吃力地拉扯。她知道自己穿这身有多奇怪——XL码的水手服被撑得圆滚滚，领口的蝴蝶结歪在一边，黑色过膝袜勒进肉里，在小腿肚上勒出一圈圈白痕。
考场里的风扇嗡嗡转着，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周围的窸窣声里，总夹杂着几句没憋住的笑。她把答题卡往桌里推了推，试图遮住露出的袜子边缘，指尖却在发抖。
“喂，看她那袜子，勒得跟米其林似的。”
“穿成这样来考试，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胖？”
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扎进耳朵。张晓盈死死盯着数学题上的抛物线，眼前却晃过镜子里的自己——圆滚滚的肩膀，肉乎乎的脸颊，还有那双因为常年被汗水浸泡、即使穿了两双袜子也隐约不安的脚。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不合时宜。这套JK是攒了三个月早饭钱买的，藏在衣柜最底下，洗了三次才敢穿。只因为上周看到严开老师路过文具店时，对着橱窗里的动漫海报笑了笑，海报上的女生穿的就是类似的裙子。
她想在他面前，显得稍微“正常”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
监考老师走过来巡场，是严开。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干净的手腕。阳光从窗户斜切进来，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连握笔的姿势都好看得像精心设计过。
张晓盈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她看着他的鞋尖从自己课桌旁经过，白球鞋干净得没有一点灰。她下意识地把脚往椅子底下缩了缩，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
“都抓紧时间，还有半小时。”严开的声音温和，像浸了水的棉花，落在喧闹的考场里，反而让那些窃窃私语安静了几秒。
他走到讲台前，低头整理试卷。张晓盈的目光像黏住了一样，顺着他的衬衫领口滑下去，看到他脖颈处淡青色的血管。她忽然鼓起一股莫名的勇气，趁他抬头的瞬间，飞快地对着他的方向，嘴“啵”了一下。
动作轻得像羽毛落地，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严开似乎愣了一下，视线扫过考场，最后落在她身上。他的眼神里没有嘲讽，也没有惊讶，只是平静地眨了眨眼，然后转回头去看试卷。
张晓盈的脸“腾”地烧起来，耳朵里嗡嗡作响。她不知道自己刚才是疯了还是傻了，手心的汗把笔杆都浸湿了。
“哟，死猪发春了？”后排的男生笑得更大声，“给严老师飞吻呢？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我带了粉条，张晓盈你榨成油，够赛尔号飞一年了吧？”
“哈哈哈蚊子刚叮了她一口，现在正满屋找蒜呢！”
刻薄的玩笑像冰雹一样砸过来，带着馊掉的油味。张晓盈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却死死咬着嘴唇没让眼泪掉下来。她知道他们说的是实话——她胖，夏天容易出汗，腋下和脚底板总带着挥之不去的味道，连妈妈都让她少出门，免得“熏着别人”。小时候邻居说她“看着有点憨”，她后来才懂，那是说她眼神有点散，像书里提过的“唐氏综合征”患儿，虽然医生说不是，但那眼神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身上。
可刚才严开老师没有笑。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很平静，像看到一片落叶落在地上。
这个认知像颗糖，裹在苦涩的外壳里，悄悄在舌尖化开一点甜。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张晓盈几乎是逃着冲出考场的。她不敢看严开的眼睛，也不敢回头看那些嘲笑她的同学，一路狂奔出校门，首到跑进那条熟悉的小巷，才扶着墙大口喘气。
JK裙被汗浸湿了，贴在背上黏糊糊的。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是早上出门前偷偷存的严开老师的QQ号——从学校官网的教师简介里抄来的，头像是一片浅蓝色的天空。
回家的路上，她把那些嘲笑忘得一干二净。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仓促的飞吻，严开老师平静的眼神，还有他衬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她甚至觉得，今天的风都是甜的。
冲进房间，反锁上门，张晓盈手抖着点开QQ，输入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申请好友的页面跳出来，她咬着嘴唇，在验证消息框里删删改改。
“严老师好，我是您的学生张晓盈”——太普通了。
“今天考试谢谢您”——好像没什么关系。
“我很喜欢您的课”——会不会太明显？
最后，她只打了三个字：“我是晓盈。”
发送。
屏幕上方跳出“等待对方验证”的字样，像一个悬在半空的气球。
张晓盈把手机紧紧攥在手里，手心的汗打湿了屏幕。她盯着那个页面，一秒，两秒，一分钟，十分钟……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她心上。
为什么还没同意？
是不是觉得她很奇怪？穿成那样，还做了那么蠢的动作。
是不是看到验证消息，认出她是谁，就不想加了？
那些被暂时忘记的嘲笑，此刻像潮水一样涌回来。“死猪”、“榨油”、“找蒜”……还有镜子里那个圆滚滚、眼神涣散的自己。
她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
严开老师那么好，家世好，长得帅，性格温柔，像天上的月亮。而她是泥潭里的石头，又丑又笨，还带着难闻的味道。
或许，她根本不该加他的。
张晓盈的手指悬在“撤回申请”的按钮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加，还是不加？刚才那点勇气像被戳破的气球，早就瘪了下去，只剩下密密麻麻的自卑，爬满了心脏的每一个角落。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她涨红的脸。她忽然想起考试时，严开老师低头看试卷的样子，阳光落在他头发上，像撒了一层金粉。
要不……再等等？
她咬了咬下唇，把手机小心翼翼地放在桌角，屏幕朝着自己的方向。然后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对面，像等待宣判一样，盯着那片漆黑的屏幕。
也许，也许他只是在忙呢？
这个念头像一粒种子，在她心里悄悄发了芽，支撑着她，在漫长的等待里，一遍遍地回想今天那个仓促又勇敢的飞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