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开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腹肌,是在大学毕业那年的夏天。
宿舍楼下的梧桐树叶被晒得发蔫,他蹲在地上帮室友搬最后一个纸箱,汗水浸透了白衬衫,贴在后背和腰腹上。室友拍着他的肩膀笑:“开子,你这肚子可以啊,没见你去过健身房,怎么还能有线条?”
他愣了一下,首起身时下意识地拽了拽衬衫下摆。隔着薄薄的布料,确实能摸到腹部几道浅浅的沟壑,不像健身房里那些刻意练出的块状肌肉,更像是常年保持某种习惯自然形成的轮廓——比如高中时每天骑车上下学,单程西十分钟;比如大学西年坚持在清晨的操场慢跑,不是为了塑形,只是喜欢空气里带着露水的味道。
“可能是天生的吧。”他笑了笑,把纸箱塞进后备箱。阳光落在他锁骨的凹陷处,白衬衫领口被汗水浸得有些透明,隐约能看到颈线往下延伸的弧度。
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个连自己都没太在意的细节,会在多年后成为学生口中“神秘传说”的一部分。
成为城南中学的语文老师第三年,严开依然保持着穿白衬衫的习惯。不是那种挺括的工装款,而是洗得有些软塌的棉质衬衫,袖口总是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干净的手腕。同事们打趣他“自带降温效果”,说他往讲台上一站,连盛夏的暑气都能消减半分。
这天下午的作文讲评课,窗外的蝉鸣吵得人心烦。严开站在讲台上朗读范文,左手按着讲台边缘,右手拿着红笔轻轻敲击桌面。忽然一阵风卷着热浪撞开窗户,他下意识地伸手去关,衬衫被风掀起一个角,露出腰腹处一小片紧实的皮肤。
“哇——”
后排传来几声低低的惊呼,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起哄意味。严开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把衬衫下摆塞回西裤里,抬眼时眼底带着笑意:“看来这风比我的课更吸引人?”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笑,刚才那点小骚动像被风吹散的烟,很快就淡了。只有最后一排靠窗的男生还在偷偷嘀咕:“我就说严老师肯定有料,上次看他搬书,胳膊线条超明显。”
严开假装没听见,继续讲解范文里的细节。他对自己的身材向来没什么执念,不像学校里那些年轻男老师,总在办公室讨论蛋白粉和增肌计划。他的生活简单得像一杯白水:早上六点半起床,绕着小区慢跑半小时,回来煮一碗加蛋的挂面;白天在学校上课、批改作业,午休时会在办公室的折叠床上躺一会儿;晚上要么备课,要么窝在沙发上读几页书,十点半准时睡觉。
这样的节奏,谈不上自律,更像是多年养成的惯性。就像他从不去刻意练腹肌,那些浅浅的轮廓,不过是常年规律作息和偶尔体力活动的副产品——比如帮图书管理员搬沉重的教材,比如在运动会上替受伤的同事参加三千米长跑,比如周末在家收拾换季的衣物时,会顺便做几组俯身拉伸。
放学时,课代表抱着一摞作业本进来,红着脸说:“严老师,刚才……刚才对不起,他们太吵了。”
是个戴眼镜的小姑娘,说话时总爱低着头。严开接过作业本,指尖碰到她的手指,她像触电一样缩了回去。
“没事,”他笑了笑,抽出其中一本翻开,“你的作文进步很大,尤其是细节描写,比上次细腻多了。”
小姑娘的耳朵瞬间红了,小声说了句“谢谢老师”,转身跑了出去,书包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严开看着她的背影,想起自己上中学时,也总被老师的一句话鼓励得半天睡不着觉。他合上作业本,准备收拾东西回家,目光落在窗外——夕阳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个学生在操场上打篮球,汗水在阳光下闪着亮。
他忽然想起早上慢跑时,遇到小区里的张大爷。大爷牵着狗,看着他感慨:“小严啊,还是你们年轻人好,不用刻意锻炼,身子骨就这么结实。”
那时他只是笑了笑,没接话。此刻摸了摸自己的腰腹,隔着衬衫,依然能感受到那几道熟悉的轮廓。它们不像雕塑那样棱角分明,更像是被岁月悄悄打磨出的痕迹,藏在宽松的衣物下,带着一种不加修饰的温和。
就像这夏日傍晚的风,不疾不徐,却总能吹散一些浮躁的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