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药物带来的昏沉、麻木和日渐加重的无力感中缓慢流淌。林晚晴觉得自己像一株被移植到阴暗角落的植物,正在不可逆转地枯萎下去。窗外的阳光明媚或阴雨绵绵,对她而言都失去了意义。她大部分时间只能躺在客厅的旧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剥落的墙皮,听着陈念在房间里写作业时铅笔划在纸上的沙沙声,以及厨房里陈默忙碌时锅碗瓢盆的轻微碰撞声。这些日常的声音,此刻听来却遥远得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陈默依旧扮演着完美的照顾者角色。他按时给她喂药、按摩日渐萎缩无力的双腿,抱她去洗手间,动作平稳,眼神平静无波。只是那种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林晚晴试图和他聊聊陈念在学校的新鲜事,或者问问家里是否还有积蓄,得到的往往只是他一个简短的“嗯”或“知道了”,再无下文。他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墙,隔绝了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也隔绝了她内心残存的最后一点生气。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过她的胸口,快要将她彻底淹没。
首到一个沉闷的午后。陈默收拾完碗筷,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书房或整理家务,而是走到沙发前,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这个简单的靠近动作,让林晚晴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陈默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茶几上一个陈念用橡皮泥捏的歪歪扭扭的雪人上,沉默了许久。久到林晚晴以为他又要像往常一样起身离开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久违的温和:
“晚晴,”他叫她的名字,语气有些生涩,“我们……很久没出去走走了。”
林晚晴诧异地抬眼看他,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她的腿……还能走到哪里去?
陈默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继续说道:“家里的积蓄……还有一些。你病了这么久,念念也总闷在家里。”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苍白消瘦的脸上。那眼神深处,似乎有极其复杂的情绪在翻涌,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温柔的、带着蛊惑的哀伤。
“我想……我们一家人,出去旅行一次吧?就当……散散心,补偿一下你和念念。”他伸出手,有些僵硬地、轻轻覆在她冰凉无力的手背上。
这个微小的、带着体温的触碰,让林晚晴浑身一颤。多久了?多久没有感受到他主动的、哪怕是这样生硬的触碰了?那冰封己久的、对温暖和生机的渴望,如同死灰下的火星,被这突如其来的提议和触碰猛地撩拨了一下。
“旅行?”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不敢置信的微光,“我……我这样……”
“没关系。”陈默的语气异常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安抚人心的力量,“我背你。抱你。坐轮椅也行。只要你想去的地方,我都带你去。”他看着她眼中那微弱的光,继续说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最喜欢雪山。干净,纯粹。”他刻意放慢了语速,让“雪山”两个字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回响,“我们去看看雪山,好不好?就像……我们以前那样。”
雪山!
这两个字像一道刺目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林晚晴心中厚重的绝望阴霾!那些被深锁在旧纸箱里的泛黄照片猛地跃入脑海——阳光下闪耀的皑皑白雪,凛冽清新的空气,年轻恋人冻得通红却洋溢着幸福的脸,还有那枚在寒风中套上她手指的、带着他笨拙体温的廉价银戒……那是她爱情开始的地方,是她生命中最纯粹、最美好的时光!那里面,有她曾经鲜活的模样,有陈默眼中曾为她点亮的光!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巨大怀念和酸楚的渴望,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堤防。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去雪山!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牢笼!哪怕只有几天!哪怕只能远远看一眼那圣洁的白色!也许……也许远离这里,陈默会变回原来的样子?也许冰冷的雪风能吹散他心头的阴霾?也许……这是她最后感受这个世界美好的机会?
在无边无际的绝望深渊里,陈默亲手递过来的这根名为“雪山回忆”的绳索,成了林晚晴唯一能抓住的、带着虚幻温暖的希望。她忽略了心底深处那一丝微弱却尖锐的不安,用力地、几乎是贪婪地反握住了陈默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泪水滚落下来,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和不顾一切的期盼:
“好……我们去雪山!陈默……带我去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