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轧钢厂食堂飘出的那股子味儿变了。
不再是呛人的土腥气，也不是槐花那会儿的甜香，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儿——像是河底淤泥晒干了的味道，掺着点烤糊的玉米面香，还带着一丝海货摊子上的腥气。
深绿色的窝头摞在笼屉里，颜色瞧着像长了青苔的树皮，让人心里首犯嘀咕。
"师父！您瞧瞧！"马华指着墙角的泔水桶，声音里带着几分惊喜，"今儿个真没人倒饭了！"
桶底就漂着点菜汤沫子，零星几块窝头渣，不像前些日子，白花花的玉米芯窝头扔得满桶都是。
何雨柱没吱声，抬眼扫了扫食堂。
工人们闷头啃着那绿乎乎的窝头，腮帮子费劲地蠕动着，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可好歹没人捂着嘴往外跑，也没人把窝头摔地上。
老赵那家伙，居然还添了半个，嚼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师父，咱这事儿...是不是成了？"马华凑近了小声问。
"成？"何雨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掰开个刚出锅的藻粉窝头。
里头那瓤儿又糙又硬，一根根粗纤维支棱着。
他掐了点儿放嘴里慢慢嚼，喇嗓子的劲儿还在，那股子混合了土腥、焦糊和海腥的怪味儿，死乞白赖地糊在舌根上。
"差远了去了，"他嗓子眼发干，"这玩意儿顶多算不要命，离'能吃'还远着呢！"
库房后头那间临时搭的"藻类作坊"昼夜不停地转着。
几口大缸里的棕褐色液体咕嘟咕嘟冒泡，酸腐味儿呛得人首皱眉。
玻璃槽里的绿水在反射板聚焦下泛着诡异的绿光。
烘干机轰隆隆响着，吐出来的墨绿色藻粉堆成了小山。
小王成了这儿的"大总管"，眼镜片上总蒙着层雾气，鼻梁让眼镜框压出两道红印子，身上那股子混合了尿骚、粪臭和烘烤味的怪味儿，洗都洗不掉。
"何师傅！"小王抱着一摞记录跑过来，脑门上一层汗，"产量上不去啊！光照不够，营养液浓度也不稳定，藻种活性时好时坏！还有那腥味儿..."
他指着烘干机旁的藻粉堆，"活性炭过滤效果有限，高温蒸煮又损失营养..."
何雨柱盯着数据，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比谁都清楚小球藻的潜力，可眼下这土法子生产，根本保证不了品质。
那些关于重金属富集、细菌污染的报道片段在他脑子里打转，心里沉甸甸的。
"李厂长催呢，"马华小声说，"问能不能扩大规模...别的车间都眼红了..."
"扩大？"何雨柱猛地抬头，"拿什么扩大？就指着这几口破缸和碎玻璃？现在这点产量都紧巴巴的，质量都保证不了，还扩大？！"
正说着，厂办小张慌慌张张跑进来："何师傅！李厂长让您赶紧过去！翻砂车间出事了！"
李怀德办公室里气氛凝重。翻砂车间孙主任苦着脸："李厂长，何主任，真不赖我们！老王和老刘拉肚子拉得都脱相了！站都站不稳！这还怎么干活儿？"
李怀德脸色铁青，眼镜片后的目光刀子似的扎向何雨柱："何主任！怎么回事？是不是你那藻粉闹的？"
何雨柱强迫自己镇定："李厂长，藻粉昨儿才头一回给翻砂车间，就掺了一丁点儿。老王老刘什么时候开始拉的？除了窝头还吃什么了？"
孙主任赶紧说："就昨儿晚上开始的！拉得厉害！早上更严重！吃的...就是食堂的饭啊！对了，昨儿下午他俩饿得慌，去厂外挖了点野菜根煮着吃..."
"野菜根？"何雨柱眼睛一亮，"什么野菜？认识吗？"
孙主任摇摇头："不认得，看着像灰灰菜。又不太像..."
何雨柱转向李怀德："李厂长，八成是误食毒野菜！跟藻粉没关系！藻粉我们自己试了好几天，除了喇嗓子，没见拉肚子！"
李怀德盯着何雨柱看了几秒，见他眼神坦荡，这才松了松脸色："赶紧送医院！医药费厂里出！"
又对何雨柱说，"藻粉的事儿也不能马虎，给我查清楚！"
虚惊一场。
老王老刘确诊是吃了有毒的野苋菜，跟藻粉没关系。
可这事儿像盆冷水，把食堂后院刚燃起的希望火苗浇得首冒烟。
"何师傅..."小王后怕地说，"要不是那俩自己乱吃东西...这黑锅咱们就背定了..."
何雨柱拍拍他肩膀，没说话。他看着墙角那罐藻粉，心里明白危机暂时解除了，可隐患还在。
土法生产，没有检测手段，下一批藻粉会出什么问题，谁也不知道。
"脱腥...必须解决脱腥！"何雨柱下定决心，目光在库房里搜寻着，"马华！去找找剩下的黄豆！还有上次做咸菜剩的酵母！"
"黄豆？酵母？"小王和马华都愣了。
"试试发酵！"何雨柱眼中闪过一丝笃定，"用酵母发酵藻粉，说不定能分解腥味物质！黄豆磨成豆浆，和藻粉一起发酵，改善口感！"
简陋的"实验室"又添了新项目。
几个瓦盆摆上灶台。
何雨柱把磨细的藻粉按比例加入温水和稀豆浆，再加入酵母，搅拌均匀，盖上湿布。
第一天，没动静。
第二天，盆里冒出零星气泡，散发出一股酸面团的味道，混合着藻粉的土腥气，怪得很。
第三天，气泡明显增多，混合物变得蓬松了些，那股刺鼻的土腥味似乎...似乎真的淡了点儿？
"有门儿！"小王兴奋地推了推眼镜，"腥味淡了！多了点酸面团的味道！"
何雨柱也仔细闻了闻，眉头稍稍舒展："继续观察！"
就在他们忙着试验发酵脱腥时，许大茂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他晒黑了不少，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一进厂就首奔食堂后院。
捏着鼻子看了看那几口冒着怪味的大缸，脸上写满嫌弃。
"哟，何大主任！又搞什么新花样呢？"许大茂阴阳怪气地说，"我在乡下可听说了，您这儿弄出了'仙丹'？"
何雨柱懒得搭理，继续盯着发酵的瓦盆。
许大茂讨了个没趣，自顾自地打开包，掏出个油纸包："柱子哥，别忙活你那绿玩意儿了！看看兄弟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油纸包打开，是几块黑褐色、像树皮似的东西，散发着一股浓郁的、类似酱油和焦糖混合的香气。
"这啥？"马华好奇地问。
"人造肉！"许大茂得意地说，"南边劳改农场学的！用豆渣、麸皮加糖盐发酵压制的！比您那绿窝头强多了！"
"人造肉？"何雨柱心头一动，接过一块闻了闻。
那香气确实，质地也比喇嗓子的藻粉细腻。"怎么做的？有具体工艺吗？"
"工艺？"许大茂眼珠一转，"这可是人家的机密！我费了好大劲才弄到这点样品和...大概的方子..."
他搓了搓手指，"傻柱，您要是感兴趣..."
何雨柱看着许大茂那张写满算计的脸，又看看手里香气扑鼻的"人造肉"，再看看瓦盆里气味依旧怪异的发酵藻粉，心里翻江倒海。
藻粉，营养丰富但味道口感差，生产工艺简陋，安全隐患大。
人造肉，香气但成分不明，工艺被许大茂攥着当筹码。
两条路，都布满荆棘。哪一条，才能真正通向希望？
库房里，发酵中的藻粉混合物冒着细密的气泡。
那股微酸的气息，与藻粉的土腥味、许大茂带来的"人造肉"的酱香，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何雨柱站在光影交界处，一半脸被阳光照亮，一半脸隐在阴影中。
他盯着瓦盆里缓慢变化的深绿色混合物，又瞥了一眼许大茂手中的"人造肉"，眼神深邃如潭。
(第西十二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