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疗养院环境清幽,桑宝衣表面的情绪稳定了许多,在独立小院的藤椅上晒太阳。
蒙夏会不定期出现,笔挺的衬衫长裤,收敛了部分战场戾气。
他通常只是沉默地坐在桑宝衣对面,处理一些加密的电子文件,或者干脆闭目养神。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
这天,蒙夏带来了一台全新的、屏幕巨大的平板电脑。
他将其放在桑宝衣面前的桌上,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郑重。
“看清楚了。”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操作,调出一个加密文件夹。
里面赫然是几个视频文件和一堆图片。
桑宝衣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是……?!
蒙夏没有点开视频,而是首接选中了那个文件夹,然后,当着桑宝衣的面,点下了那个猩红的按钮——【彻底销毁】
屏幕上弹出一个冰冷的确认框:【此操作将永久删除所有文件,无法恢复。确认?】
蒙夏的手指没有丝毫犹豫,重重地点在了【确认】上。
进度条飞速闪过。
【正在销毁……】
【100% 完成】
【所有文件己永久删除】
“录像的所有备份,确认销毁。”
蒙夏点到即止,没有提“录像”具体是什么,但桑宝衣的身体瞬间僵硬,那段如同梦魇的视频……终于彻底消失了?!
蒙夏收回手,目光平静地看向桑宝衣:“现在,它们只存在于你的记忆里。或者”
“也存在于那些死人的脑子里。”
巨大的解脱感和迟来的委屈瞬间淹没了他,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桑宝衣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但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剧烈耸动。
蒙夏看着他瞬间崩溃的样子,沉默地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按住了桑宝衣剧烈颤抖的肩膀。
那手掌宽厚、温暖、带着薄茧和力量感。
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服传递过来,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奇异地稳住了桑宝衣濒临崩溃的神经。
“哭什么。”
“东西毁了,是好事。”
他按在桑宝衣肩上的手微微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意志和力量强行灌注给他:“忘不掉,就给我压下去,压到最底下!活着的人,不能被死人的东西困死!”
他的话语冷酷,甚至带着训斥的味道。
桑宝衣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蒙夏近在咫尺的、冷硬如石刻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柔情蜜意,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压抑的抽噎。
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桑宝衣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将自己冰凉的脸颊,贴向了蒙夏按在他肩上的那只手的手背。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僵。
蒙夏的手背感受到那冰凉的、带着湿意的触感,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
但他没有抽回手,甚至没有动。
他只是垂眸,看着桑宝衣贴着他手背、脆弱得像琉璃般的侧脸。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
冷酷的军官,无声地纵容了这份依赖。
破碎的青年,在唯一的救赎者身边,汲取着病态的安宁。
看着蒙夏冷硬侧脸上那道新增的、浅浅的疤痕,看着他指节上更厚的枪茧,一种同病相怜的酸楚涌上心头。
他们都从地狱里爬出来,只是桑宝衣爬出来时,灵魂碎了一地。
“你,”桑宝衣的声音干涩:“……也受伤了?”
蒙夏转过头目光带着探究:“小伤。习惯了。”
“林寒云,”蒙夏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那个喊你‘宝衣哥’的小子。”
他刻意强调了“宝衣哥”这个称呼,语气平淡,却让桑宝衣心头一跳。
桑宝衣有些慌乱地从那只手上离开,看向蒙夏:“嗯?”
蒙夏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姿态带着一种审视的放松。
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但并没有点燃,只是在修长有力的指间把玩着。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桑宝衣依旧带着病态苍白的脸,缓缓道:
“才二十出头吧?毛头小子一个。”
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但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在说:这么年轻,懂什么?
桑宝衣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下意识地为林寒云辩解:“他……他很好的,很努力,对我也……”
“还有那个‘瞎子’,”蒙夏打断他,话题首接转向卫昀。
他玩着烟的手指顿了一下:“卫昀?十九岁?装得倒是挺像。”
“!”桑宝衣的心猛地一紧!
看穿了卫昀不是瞎子,还是看穿了卫昀其实是桑田?!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蒙夏将他的慌乱尽收眼底。
他微微倾身,将未点燃的烟放回桌上,再一次问出了让桑宝衣头皮发麻的问题:
“桑宝衣。”
“你是真糊涂,还是……”
“就喜欢这种围着你转的、年纪小的?”
他调查了这两个小屁孩,林寒云没什么好说的,穷小子一个,但好在够上进。
倒是卫昀这个家伙,据他所知高中学习一首挺一般,怎么考大学就能考到京大这种重点大学。
最重要的是,他看了那天病房里的监控,桑宝衣和他之间的谈话,很奇怪.......
轰——!
桑宝衣的脸瞬间爆红,但是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确实有这个想法。
最终只能自暴自弃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进书里,耳根红得滴血。
蒙夏没有再追问,也没有任何嘲讽,他明白桑宝衣的过往,花花公子,身边男朋友一个接一个。
拿起那支烟,这次,他点燃了。
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冷峻的侧脸线条,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目光透过烟雾,落在桑宝衣低垂的、通红的耳廓上,安抚道:
“病好了,脑子清楚了,随你,找七个八个都没问题。”
“现在,”
“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声音不高,却带着只对他流露近乎命令的温柔:
“好好活着。”
“其他的,有我。”
烟雾缭绕中,蒙夏的眼神深邃而复杂。
小年轻有什么好?
他蒙夏也只比桑宝衣大七岁,体力长相都不差。
如今的军衔,更是他们一辈子也达不到的高度。
蒙夏冷峻的侧脸线条在阳光与尼古丁的氤氲下似乎柔和了一丝,桑宝衣攥着书页的手指微微放松,脸上的热度稍退,只剩下耳根还残留着薄红。
他低着头,不敢再看蒙夏,心里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不断。
那句“有我”带来难以言喻的、近乎窒息的安心感。
桑宝衣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凶猛头狼圈入领地的幼崽,既畏惧那强大的威压,又本能地依赖这份绝对的安全。
蒙夏没再多言,沉默地抽完那支烟,掐灭烟蒂的动作干脆利落。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再次笼罩下来。
“下午有医生过来做评估。”他言简意赅,目光扫过桑宝衣依旧单薄的身形,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多吃点。太瘦了。”
“……嗯。”
蒙夏深深看了他一眼,再次转身离开。
冷酷强势的年上者,将笨拙的温柔和沉重的过往,化作一座看似冰冷、实则固若金汤的堡垒,将他圈禁其中,为他隔绝了外界的风雨,和那两个让他心力交瘁的心头宝。
这场交往,进入了蒙夏主导的“静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