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郁

第1章 双面药堂

暮色西合，帝都长街的青石板上凝着薄霜。和和药堂的檐角挂着两盏素纱灯，在凛冽北风中摇出细碎的影子。苏郁倚在二楼雕花窗前，猩红广袖垂落如血瀑。她望着对街蜷缩在墙角的影子——那是个瘦得脱形的小乞丐，破烂夹袄里露出的手腕泛着青紫。

"药堂该有个伙计。"她忽然开口，尾音带着一丝沙哑。

楼下传来书页翻动的轻响。应淮端坐在紫檀案前，白玉般的手指正抚过一卷《金匮要略》，闻言头也不抬："不宜。"

角落里传来极轻的瓷器碰撞声。云归正在分拣药屉，素纱覆面下辨不出神情。她总像团雾，来去无声。

"救命啊！大夫开开门！"

嘶哑的哭喊突然撕裂暮色。木门被砸得砰砰作响，夹杂着人群窃语："九康医馆都不敢收的瘟神......"

"听说这药堂专治妇人隐疾，怕不是只会接生？"刻薄的笑声里，苏郁指节轻叩窗棂。寒风中，她看见板车上躺着个血人，头颅伤口嵌着碎木屑，分明是钝器击打所致。

应淮仍在翻书，修长睫毛在眼下投出阴翳。首到门外响起一声："我男人要死了！"似是这声哭喊扰了他，他突然合上医书，玄色暗纹的衣摆掠过门槛。

吱呀——

药堂门开的刹那，风雪裹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应淮垂眸扫过妇人裙摆上干涸的血迹，忽然轻笑："碎木入脑深三分，再晚半炷香，你便得偿所愿了。"

被击中心事，妇人踉跄着倒退半步。苏郁不知何时倚在朱漆立柱旁，红裙金线绣着曼陀罗，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光："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怎的毒妇倒念起旧情？"

"我...我糊涂......"妇人跌坐在地，指甲抠进青砖缝，"三个丫头还在家等爹......"这话倒像说给自己听。

应淮己蹲身施针。银芒闪过三阴交，血竟奇迹般止住。苏郁冷眼瞧着，忽然俯身挑起妇人下巴："你腕上淤青比上月看诊时更深了。"

见妇人侧头避开，苏郁首起身子，抖了抖并无褶皱的广袖，声音如同鬼魅般："你曾日日盼着这样的苦日子何时到头，眼下苦日子便要到头了！如若担心法理不容，吾等自会为你佐证，保你无虞！"妇人浑身颤抖。应淮手下一顿，金针在烛火下折射出冷光："救，还是不救？"

"救！"这声倒比方才真切。苏郁嗤笑着退开，裙裾扫过男人青紫的面庞。她最懂这种眼神——深巷里被逼到墙角的母兽，獠牙上沾着仇人的血，眼底却映着幼崽的影。

待送走那对怨偶，檐角铜铃又响。苏郁斜倚窗边，看那小乞丐正被群童掷石取乐。风雪中传来压抑的呜咽，像极了北疆雪原上的幼狼。

她收回视线，忽然转头，提起方才一事"左使大人何时学会了妇人之仁？医者仁心？吾等在帝都只专治妇人隐疾！"

后堂转出个青衣少年。聿风捧着鎏金手炉，笑眼弯如新月："右使姐姐莫恼，主上昨日刚夸您配的鹤顶红滋味甚妙呢。"他指尖银戒闪过幽蓝，那是暗阁杀手独有的淬毒暗器。

应淮再次合上医书。烛火爆出灯花，在他眸中投下跳动的影："东州那位，该到幽州了。"

"属下这就去！"聿风苦着脸退下，临走不忘朝苏郁眨眼，"苏执姐姐新得了情人蛊，右使可要当心......"

话音未落，银钉擦着他耳畔没入门框。苏郁红裙翻卷如血莲，袖中软剑己出三寸。应淮忽然起身，玄色大氅掠过她腕间赤金铃铛："戌时三刻，该收网了。"

窗外，小乞丐正舔舐掌心血痕。暗云压城，雪落无声。药堂檐角的素纱灯忽明忽暗，映着"和和"二字，宛如一双窥视帝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