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灵山雪降,金乌泣血
灵山的雪总在三更天落。
如来在莲台打坐时,指尖突然沁出凉意。他睁眼望去,只见丈许外的菩提树下,正飘着片六角冰晶。冰晶里裹着点绿芽,像极了西昆仑那株生命之树向阳处的灵苗,只是更嫩些,还沾着星点雪沫。
“倒奇了。” 如来屈指轻弹,冰晶 “啵” 地碎成雪雾。雪雾落地处凭空冒出株莹白树苗,根须扎进莲台金光里,不过三息就长到合抱粗。树影摇晃间,竟凝出个梳双丫髻的女童,赤着脚踩在雪似的裙摆上,手里还攥着片没化的雪花。
“你是谁?” 女童眨巴着眼睛,睫毛上沾着细碎的冰碴,声音脆得像玉佩相击。
如来望着她眉心跳动的雪光,指尖拂过树干:“吾名如来。你是西昆仑的雪与生命之树所化,此后便在此修行吧。”
女童似懂非懂,只顾着追飘落的花瓣玩。她在灵山的日子过得野,清晨拽着迦叶尊者的念珠荡秋千,中午偷喝罗汉们的禅茶,傍晚就蜷在如来座下的菩提树上打盹。有次她把十八罗汉的紫金钵倒扣在头上,学着如来的样子盘腿坐,逗得护法伽蓝首捂嘴。
“顽劣。” 如来无奈摇头,却总在她睡着时,以佛光为她梳理灵气。看着她从三尺高长到及笄模样,发间常别着朵永不凋零的雪绒花,如来偶尔会想,这株灵苗,倒比灵山所有的莲都鲜活。
三千年后的盂兰盆会,乱成了一锅粥。
大鹏金翅雕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铁喙啄碎了十八座莲台,翅膀扇起的狂风卷得佛经漫天飞。如来将如雪护在身后,刚念起降魔咒,就被那大鸟一口吞进肚里。
漆黑的腹腔里满是腥气,如来掌心的血滴在如雪额上,烫得她心头一缩。“别怕。” 如来的声音穿透血肉传来,带着定心的力量,“守住灵台清明。”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声震得耳膜发疼的巨响,他们被佛光逼出了鹏腹。落在灵山之巅时,如雪摸着如来流血的手掌,突然屈膝便拜:“兄长。”
如来颔首,指尖在她眉心一点,雪绒花印记愈发清晰:“从今往后,你便是如雪圣母。”
册封那日,南天门外传来孩童的哭嚎。如雪循声过去,见十个金灿灿的少年正围着个红衣小童拳打脚踢。小童被按在云堆里,后背渗着血,却梗着脖子不肯求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愣是没掉下来。
“私生子还敢瞪人?” 领头的金乌抬脚就要踩他的脸,脚踝却突然被冰块冻住。
“住手。” 如雪甩袖收回寒气,认出这是玉帝次子仲琅,上次蟠桃会还见他抢了仙童的桂花糕。
仲琅见是灵山来的圣母,撂下句 “走着瞧”,带着弟弟们悻悻走了。如雪扶起小童,才发现他脖颈有道深勒痕,像是被锁链缠过,新伤叠着旧伤。
“我叫炎伦。” 小童低着头,声音闷得像打雷,“他们说我是父王不要的儿子。”
如雪忽然想起自己在昆仑雪地里挨过的那些寒夜,西周是能吞掉声音的黑暗。她牵起他的手,生命之树的灵气顺着指尖淌过去,暖融融的:“跟我来吧,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她把炎伦藏进生命之树的主干里,那里涌着暖融融的灵泉。泉眼冒泡泡的地方,能看见西昆仑的雪。炎伦泡在泉里,看着如雪为他包扎伤口的侧脸,突然冒出句:“我会护着你。”
如雪笑了,捏捏他冻得发红的耳朵:“毛头小子口气倒不小。”
她没瞧见,小童望着她的眼神里,正烧着团能燎原的火。那火苗里,藏着此后三千年的执念。
而云层深处,团黑雾盯着这幕冷笑。黑雾里裹着无数细碎的哭嚎,是被吞噬的孤魂野鬼。他指甲抠碎了崖壁上的青苔,捏出张苍白的脸:“同根生?你的荣光,也该分我一半。”
黑雾卷着戾气往上涨,在山坳里凝出个模糊的人形。他望着灵山方向,舔了舔嘴角:“从今日起,吾名永灵大帝。”
这夜,如雪做了个怪梦。梦里有片望不到边的阴影,阴影里有人跟她说话,声音跟她自己的一模一样,却冷得像淬了毒:“等我……”
她惊醒时,灵泉里的炎伦睡得正沉,眉头却皱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