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霉味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陆沉舟的膝盖磕在青石台阶上,疼得倒抽冷气,却仍死死护着怀里的顾言深。顾言深的血浸透了他的衬衫,在地上洇出大片暗红,像朵开败的红梅。
“阿舟……放我下来。”顾言深的声音虚弱得像游丝,却还在笑,“我自己能走。”
“闭嘴。”陆沉舟咬着牙往前挪。他能听见陆明远的脚步声在头顶炸响,还有保镖撞翻家具的声响。读心术的灼痛时断时续,他瞥见顾言深后颈的族徽正在渗血,那些血珠落在青石板上,竟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到了。”他突然停住。
地下室尽头的石墙上,嵌着块和听澜玉佩同色的青玉。陆沉舟伸手触碰,指尖刚贴上玉面,整面墙突然发出轰鸣——石砖缓缓下沉,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密道。
“密道里有妈妈的东西。”顾言深的睫毛颤了颤,“她说过……只有天听族的双生血脉能打开。”
陆沉舟没多问。他将顾言深轻轻放在密道口的石台上,自己先爬了进去。密道里霉味更重,墙壁上嵌着夜明珠,照见满地的羊皮卷和青铜器。最深处的石桌上,摆着个檀木匣,匣盖上刻着半朵莲花——和陆沉舟左胸的玉佩纹路严丝合缝。
“是妈妈的匣子。”他的声音发颤。前世他从未见过这个匣子,陆明远说陆夫人难产死后,所有遗物都被烧了。
他刚要打开匣子,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回头时,顾言深己经扶着石壁站了起来,右手还攥着那根银色针管。他的脸色白得像纸,却笑得像个疯子:“阿舟,你猜陆明远为什么给我枪?”
陆沉舟没回答。他能听见顾言深的心跳快得离谱,混着机械音的杂音——那是千机阁在他身体里种下的“记忆锁”在发作。
“因为子弹里有蚀心泪的解药。”顾言深一步步逼近,针管尖抵住自己心口,“陆明远知道我疼得受不了,就会主动把解药给我……可他不知道,我宁可痛死,也不想再用这根针去杀你。”
陆沉舟的呼吸一滞。他想起前世顾言深举着匕首刺向他心脏的模样,想起暴雨里顾言深染血的手说“对不起”,原来从一开始,顾言深就在用自己的方式反抗。
“阿舟,你看。”顾言深突然指向石桌上的檀木匣,“匣子上的莲花纹,和我后颈的族徽是一对。”他掀起后颈的碎发,露出那枚被烙红的印记——此刻正泛着幽蓝的光,“这是天听族的‘双生契’,只有双生血脉同时触碰,才能唤醒族里的秘术。”
陆沉舟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摸出听澜玉佩,裂纹里的金粉突然疯狂涌动,像活过来的金蛇。当玉佩与顾言深后颈的族徽相触时,整间密室剧烈震动,石桌上的羊皮卷无风自动,一页页翻到中央——
《天听族秘典·双生篇》
“双生血脉,一握天听,一执织梦;一主生,一主死;一为凤,一为凰。若遇外侮,以血为引,以玉为媒,可唤醒血脉本源,逆转阴阳。”
“阿舟,你看懂了吗?”顾言深的指尖抚过羊皮卷上的字,“我就是那个‘执织梦’的,而你……是‘握天听’的。千机阁要杀的不是我,是我们两个。”
“放屁!”陆沉舟吼道。他想起前世陆明远说他是“灾星”,想起顾言深死时手里攥着的碎玉,突然明白了所有——“他们从来没想过杀我,他们要的是让我亲眼看着你死!”
顾言深的笑容淡了。他伸手按住陆沉舟的肩膀,将银色针管扎进自己心口:“所以这一世,我要活着看他们死。”
暗蓝色的液体注入血管的瞬间,顾言深的瞳孔变成了金色。他的指尖轻轻划过陆沉舟的脸颊,读心术的灼痛突然消失——不是被屏蔽,而是被顾言深的记忆覆盖了。
顾言深的记忆洪流:
雪夜的竹屋,穿月白衫子的少年捧着药碗吹凉:“阿舟,喝了就不疼了。”
暴雨的古桥,少年将他推进密道,自己却被千机阁的人抓住:“走啊!别回头!”
刑场的断头台,少年的血溅在他脸上,最后一句话被风声撕碎:“阿舟,玉佩里有答案……”
“原来你就是我哥哥。”陆沉舟的眼泪砸在顾言深手背,“十年前救我的哥哥,前世替我挡刀的哥哥,都是你。”
顾言深的指尖顿住。他望着陆沉舟泛红的眼眶,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头顶传来的脚步声打断。
“陆沉舟!”陆明远的吼声震得密室簌簌落灰,“你以为躲进密道就能活?我让人在入口放了炸药,三分钟后——”
“砰!”
密室的石门被轰然撞开。陆明远举着枪站在门口,身后跟着西个黑衣保镖。他的目光扫过相拥的两人,落在顾言深后颈的族徽上,瞳孔骤缩:“你们……你们激活了双生契?”
“陆董好兴致。”顾言深的金色瞳孔泛着冷光,“不如猜猜看,是炸药先炸死你们,还是我的织梦针先废了你们的狗腿?”
“顾言深你疯了!”陆明远的手在发抖,“你母亲当年就是因为我反对你们双生契觉醒,才被你们天听族灭口的——”
“放屁!”陆沉舟和顾言深同时吼道。
陆沉舟的读心术再次启动。这一次,他清晰地听见了陆明远的心声——不是谎言,是恐惧:“不能让他们觉醒,否则千机阁的计划全完了……陆家的钱,陆家的权,全完了……”
“原来你怕的不是我们,是千机阁。”陆沉舟冷笑。他摸出听澜玉佩,金粉裹着他的手,像团燃烧的火,“顾言深,用织梦针。这次,换我们护着彼此。”
顾言深的指尖凝聚起蓝光。他的眼神不再混沌,而是清明得可怕:“阿舟,记住,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抓住我的手。”
“好。”陆沉舟握紧他的手,蚀心泪顺着两人的掌心交缠,“这次,死也不松开。”
陆明远的枪响了。
但这一次,子弹没有穿透顾言深的胸膛。
顾言深的织梦针穿透了陆明远的肩膀。
“啊!”陆明远惨叫着摔倒,枪掉在地上。黑衣保镖刚要冲上来,就被顾言深的织梦针钉在墙上,动弹不得。
“千机阁的人很快会来。”顾言深的金色瞳孔逐渐褪去,脸色白得像雪,“阿舟,密道最深处有块青石板,掀开它……”
“我知道。”陆沉舟打断他,“妈妈的日记里写了,青石板下是逃生密道。”他低头吻了吻顾言深的额头,“你撑住,我带你出去。”
顾言深的嘴角勾起极淡的笑:“好。”
陆沉舟刚要起身,顾言深的手突然攥紧他的手腕。他的指尖在发抖,声音轻得像叹息:“阿舟,其实我早就记起了……十年前那个暴雨夜,是你抱着受伤的我冲进医院,是我求医生救你……”
陆沉舟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我也是。”
密室深处传来机关启动的轰鸣。陆沉舟咬着牙抱起顾言深,往密道最深处跑去。背后传来陆明远的嘶吼:“陆沉舟!你逃不掉的!千机阁的净化计划,你们两个双生血脉,必须死——”
“砰!”
石墙轰然倒塌,将陆明远的声音永远封在了密室里。
陆沉舟抱着顾言深钻进青石板下的逃生道。通道狭窄潮湿,他的后背被石头划得鲜血淋漓,却始终把顾言深护在怀里。
“阿舟……”顾言深的声音越来越弱,“前面有光……”
陆沉舟抬头,看见前方透进一线天光。他加快脚步,终于抱着顾言深冲出了地道。
晨雾里,陆家老宅的红墙青瓦若隐若现。陆沉舟低头,看见顾言深后颈的族徽正在发光,和听澜玉佩的金粉交相辉映。
“阿舟。”顾言深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唇,“妈妈的日记里,还写了件事……”
“什么?”
“她说,双生血脉的命盘,本就是一枚硬币的两面。”顾言深的笑容温柔得像十年前的暴雨夜,“一面是生,一面是死;一面是毁灭,一面是重生。”
“那我们呢?”
“我们是彼此的硬币。”顾言深的睫毛垂落,“所以阿舟,就算我死了,也会在下一世,等你找到我。”
陆沉舟的心脏猛地一抽。他这才发现,顾言深的身体正在变透明,像团即将消散的雾气。
“不!”他死死抱住顾言深,“你答应过要陪我看真相的!”
“我会的。”顾言深的指尖抚过他的眼角,“在下一世,在每一个轮回里……阿舟,你要好好活着,替我看遍这世界的真相。”
晨雾里,顾言深的身影越来越淡。陆沉舟的蚀心泪决堤而出,滴在顾言深消散的手上。
“顾言深!”他嘶吼着,却只能看着那抹光融入晨雾。
远处传来警笛声。陆沉舟擦掉眼泪,捡起地上的听澜玉佩。玉佩的裂纹不知何时愈合了,金粉在晨光中流转,像极了顾言深的笑容。
他将玉佩贴在胸口,转身走向老宅。
这一次,他要掀开所有阴谋的面纱。
这一次,他要替顾言深,活成他们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