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檀是在去厨房取玫瑰膏时听见那两句碎嘴的。
青石板路上,两个粗使丫鬟端着浆洗的衣物擦肩而过,其中一个压低声音:“你说那薛檀,前日里在柴房和刺客纠缠,谁知道是不是自导自演?我可听说她昨日半夜溜进厨房,偷吃了三碟桂花糕——”
“嘘!”另一个慌忙瞥向西周,“王嬷嬷说了,这话只能在各院小厨房里传,可别叫大丫鬟们听见。”
浆洗衣物的水溅在薛檀鞋面上,她垂眸盯着那片水痕,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原主记忆里,王嬷嬷最擅借刀杀人,苏夫人昨日那句“散布薛檀克主的流言”,到底还是变了花样——偷食是小,私通外贼才是杀招。
她攥紧怀里的青瓷罐,脚步未停,却在转过廊角时顿住。
正厅里传来苏若雪的声音,比往日尖了些:“小桃,把那盏珊瑚灯往边上挪挪,晃得我心慌。”
小桃应了一声,又小心翼翼道:“姑娘,薛檀姐姐送玫瑰膏来了,要叫她进来么?”
“不必了。”苏若雪的语气突然冷下来,“我近日胃口不好,吃不得甜的。”
薛檀的指节抵在门框上,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三日前苏若雪还抓着她的手说“檀儿最懂我”,如今不过隔了两夜,连玫瑰膏都嫌甜了。
她望着廊下那株开得正好的海棠,花瓣被风卷着落在青瓷罐上,像极了苏若雪昨日丢在她脚下的帕子——那是她亲手绣的并蒂莲,如今皱巴巴沾着茶渍。
“系统,启动推演。”她闭了闭眼睛,灵力顺着经脉涌向眉心,“模拟‘向苏若雪解释流言’与‘暂不回应’两种选择的后续发展。”
眼前浮现出淡金色的光雾,两个分叉的选项在其中明灭。
第一个选项里,她攥着苏若雪的衣袖急切解释,苏若雪却后退半步,指尖颤抖着指向她:“你连厨房的事都要瞒我,还说没有二心?”
第二个选项里,她垂首沉默,任由流言发酵,三日后苏若雪病中惊醒,小桃哭着说“只有薛檀姐姐早提醒过姑娘莫吃甜羹”,镜头一转,王嬷嬷跪在地上,手里攥着半块带毒的桂花糕。
“推演消耗灵力30,剩余灵力52。”系统提示音响起时,薛檀的睫毛颤了颤。
她望着正厅里晃动的人影,将青瓷罐轻轻放在廊下的石桌上——苏若雪最爱的玫瑰膏,还是由小桃端进去更合适。
接下来的三日,薛檀比往日更安静了。
她依旧每日辰时去佛堂替苏若雪抄经,未时去花园采最新鲜的茉莉花,只是不再主动凑到苏若雪跟前。
倒是王嬷嬷的流言像长了翅膀,从厨房传到马厩,又从马厩绕到绣楼——“薛檀房里藏着外男的玉佩”“她前日替姑娘试汤时,眼睛往窗外瞟了三回”。
首到第三日寅时,小桃踹开她的房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薛檀姐姐,姑娘烧得说胡话了!方才喝了甜羹,吐得满床都是——”
薛檀跟着小桃往正厅跑时,怀里的药囊撞得胸口发疼。
这是她昨夜在药堂求的退热散,特意叮嘱要配着金银花露喝。
正厅里,苏若雪缩在锦被里,额头发烫得吓人,见她进来,竟下意识往床角躲了躲。
“姑娘昨日吃了什么?”薛檀跪在床前,声音稳得像山涧的泉,“小桃说甜羹里加了蜜枣,可蜜枣最是湿热,姑娘近日心火重,如何受得住?”
苏若雪的睫毛颤了颤,哑着嗓子道:“是...是王嬷嬷说我近日瘦了,特意让厨房做的。”
“王嬷嬷?”薛檀从药囊里取出个油纸包,“那这包蜜枣,怎么会在她房里的梁上?”她抖开油纸,几颗发黑的蜜枣滚落在地,“奴婢前日替姑娘晒冬衣,见王嬷嬷鬼鬼祟祟往梁上塞东西,便留了心——这蜜枣里掺了巴豆粉,难怪姑娘吐得这样厉害。”
苏若雪的眼睛瞪得滚圆。
薛檀又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正是那日刺客的口供副本,墨迹未干:“还有这春桃的供词,她说一切都是受主母指派。姑娘你看,这指印按得清清楚楚。”
窗外的晨雾被风吹散,晨光透过纱帘落在供词上。
苏若雪盯着那枚猩红的指印,突然抓住薛檀的手,力气大得几乎要掐疼她:“檀儿,我...我前日不该信那些混话。”
“姑娘信我便好。”薛檀将退热散混进金银花露,吹了吹送到她唇边,“奴婢别的不会,只知道护着姑娘周全。”
这一日,侯府正厅的紫檀木椅上,苏若雪攥着供词和发黑的蜜枣,声音里带着哭腔:“父亲,若雪的命都是檀儿救的,她若真克主,怎会替我挡了刺客,又替我查下毒的人?”
侯爷的目光在薛檀脸上扫过,又落在苏夫人身上。
苏夫人正绞着帕子,指尖发白:“老爷,这定是那丫鬟使的苦肉计——”
“够了。”侯爷将茶盏重重放下,“王嬷嬷去庄子上管田租,没有我的话不许回来。至于夫人...”他顿了顿,“近日里好好抄经,莫再管内院的事。”
苏夫人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她望着薛檀被苏若雪挽着的手,只觉喉间发腥。
首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厅外,她才猛地掀翻了茶案,青瓷碎片溅得满地都是。
夜凉如水,薛檀站在廊下,望着天上的月亮。
苏若雪刚喝了药睡下,小桃在房里守着,连灯火都调得极暗。
她摸了摸袖中还带着体温的供词,忽然听见墙角传来细碎的响动。
借着火把的光,她看见王嬷嬷的影子缩在假山后,手里攥着块染了朱砂的帕子。
那帕子上的牡丹绣工,正是苏夫人房里的样式。
“薛檀姑娘好手段。”王嬷嬷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只是这侯府的规矩,染了病的丫鬟...总得去北郊乱石岭隔离些日子。”
夜风卷起地上的碎瓷片,薛檀望着王嬷嬷佝偻着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她摸了摸眉心,那里还残留着推演时的温热。
“既然来了这个世界,就不能再任人宰割。”她对着月亮轻声说,“只是这局,才刚刚开始。”